……陳利亞可真看得起她。

    她都發(fā)燒發(fā)到43度了，是要把自己燒成火箭往天上跑嗎？

    她撐著清醒了一會兒，直到門外出現(xiàn)腳步聲。

    換班了。

    是晚上9點。

    發(fā)高燒真的很耗體力，尤其是她解開衣服，把自己在冰冷床板上貼了一天。她根本撐不住清醒，又怕自己一睡到底，只好每隔個十幾分鐘就強(qiáng)迫自己睜開一次眼睛。

    但即使這樣，她也還在做夢。

    不是她不放過自己，是夢不放過她。

    這一次的夢境更加離奇，之前的夢好歹與她自己相關(guān)，是源于回憶的倒映。

    而這一次，似乎就純粹只是夢而已。

    她夢見了一片大海。

    遠(yuǎn)處太陽還沒升起，山巒身上有星星閃爍，海鷗撲扇著翅膀掠過天空，留下一道濕漉漉的痕跡。

    她夢見風(fēng)從山那邊吹來，烏云慢慢覆蓋遙遠(yuǎn)的恒星。

    而她的尸體，浮沉在星空大海之間，渺小如一粒蒼粟。

    ……都是什么魔幻現(xiàn)實主義。

    夢里她在慢慢腐爛。她能感覺到腐化的疼痛，魚類在啃食她，珊瑚蟲寄居在她的腹腔，海蛇吃掉了她的眼球，從她漆黑的眼眶里鉆出來，海水一遍遍帶走她的面龐。

    而眼淚從那沒有眼球的眼眶中慢慢流出來。

    ——你在找什么？

    ——我在尋找一片大海。

    ——你在等什么？

    ——我在等一個人。

    ——你在等誰？

    沒有人回答。

    無盡的遠(yuǎn)處，只有海浪一遍遍沖刷礁石的聲音。

    李維多從夢中驚醒。

    不過是一個短短的夢境，她卻好像等待了一生那樣漫長。

    李維多靠著墻壁坐下來，雙手抱住膝蓋，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那片大海。

    那個女孩是誰？

    她為什么會浮在大海里？

    那張臉……為什么會這么悲傷呢？

    她為什么會知道她在等人呢？

    又是……等誰呢？

    她驚詫自己會有這樣的認(rèn)知，也驚詫于自己竟會這樣悲傷。

    好像能透過那個夢境，聽見有人隔著時間和空間在呼喚，一遍遍不停地問，你在哪里？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這年頭的尸體都這么有故事嗎？

    夢都是剛醒來的時候記憶最深刻，隔了幾分鐘，這個夢的印象就慢慢在她頭腦中淡化。

    只有那種悲傷的感覺彌漫不散，她閉了一會兒眼，有些疲倦，頭向后靠在墻壁，但因為頭暈?zāi)X脹，力道有點沒掌握好，發(fā)出“咚”的一聲。

    黑夜寂靜荒涼，四面再沒有一點聲音。她抱膝坐在墻邊，只能聽見心里的秒針在一點一點計算時間。

    滴答，滴答，滴答。

    可就在這時，透過那面空空如也的墻壁，忽然傳來一聲清晰的

    ——咚。

    墻壁那邊，有人在用手指有節(jié)奏地敲擊。

    一聲一聲，咚、咚、咚。

    李維多：“？”

    所以這隔壁監(jiān)禁室，還有一個和她一樣被關(guān)起來的可憐蟲嗎？

    可她平時也沒聽到任何聲音……新來的？

    寂靜的空間里，李維多把手貼在墻面上，感受著墻那頭的震動。

    ——咚、咚、咚。

    李維多：……這還有節(jié)奏的呢？

    好像是……摩斯碼？

    ……

    她閉著眼睛，靠在墻壁上，似乎能聽見呼吸聲，又似乎什么都聽不見。那聲音似乎是從一個極端遙遠(yuǎn)的地方傳來，可它明明只與她一墻之隔，就在她身邊。

    “你是誰？”

    李維多輕聲說，卻不敢敲擊墻壁把人引來，只是把耳朵貼在墻壁上。

    墻壁那頭還在一下一下地敲著，聲音越來越低，好像已經(jīng)沒有力氣，卻始終沒有停止，一下一下，仿佛十二點的鐘聲響起。

    你是誰？你受傷了嗎？

    你到底想和我……說什么？

    手心緊緊貼著墻面，算著敲擊聲的頻率和節(jié)奏。

    短短短——S

    短長——A

    S……A……F……E……

    SAFE？

    “E”字后，墻那邊出現(xiàn)了一次短暫的停頓，隨即什么東西倒在了地上，發(fā)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又有什么尖利的東西劃過墻壁，磨過地面……兩秒鐘后，敲擊聲又響起，只是越來越慢，越來越慢，幾乎是斷斷續(xù)續(xù)地打出了下個字母——

    H。

    然后聲音停止了。

    就這么，斷在了這里。

    ……

    李維多摸索著墻壁，黑暗里坐了好一會兒。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摸到滿手冰涼，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可她為什么要哭呢？

    她明明不認(rèn)識……墻那邊那個人啊。

    就在這時，樓道上腳步聲又響起。

    李維多立刻翻身回到床上，又把脫下來的褲子抱在懷里，黑暗中閉著眼睛。

    “咔嚓”一聲，她監(jiān)禁室的門被打開。凌晨3點到了。

    腳步聲一下重一下輕。是一直為她送飯的老研究員。

    李維多的發(fā)燒是真的，整張臉被燒得通紅，眼角還有方才流下的淚水，睡夢中還不時發(fā)出一兩聲抽泣，看起來狼狽極了。

    老研究員走到她身邊，注視了她一會兒，輕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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