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真相

    哆哆嗦嗦的在文件上簽字之后，王成漢保外就醫(yī)的手續(xù)就算完了。進去辦手續(xù)的是律師，王成夫和王錚在外面等著，不是不想進去，而是在里面什么事情都不方便。

    高高的院墻，墻頭電網(wǎng)拉著，巨大的鐵門緊閉。站在外面的王錚心情煩躁，一直在低頭抽煙。如何面對父親，對于王錚來說也是個難題。母親的事情，讓王錚對父親的感情變得很復(fù)雜。葉惜顏的事情，王錚昨晚上沒回去，一早起來就跟著來監(jiān)獄?，F(xiàn)在想起來，腦子里揮之不去的全是葉惜顏那雙絕望的眼睛和慘白的臉。

    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想起，巨大的鐵門打開了，西裝革履的律師，還有穿著一件舊夾克的王成漢走出來，王成漢還沒忘記回頭招呼一聲：“各位管教，這些年給你們添麻煩了。”

    “出去以后，好好養(yǎng)病，別惦記著回來了。話說回來，里頭的犯人要都是你這樣的，我們輕松多了?！币粋€管教還開了一句玩笑，王成漢再三致謝，這才轉(zhuǎn)身，身后大門轟隆隆的關(guān)上了。王成漢一直勾著的腰緩緩的直起來，看見了王成夫和袁蕾，正在朝他走來。

    沒有看見兒子，王成漢心里一涼。他倒也沒指望兒子能原諒他，只是出于父親對兒子的一種舔犢之情，希望能在第一時間看見王錚。

    轟的一聲，王錚重重的關(guān)上車門，丟下煙頭用腳使勁的踩了才，這才緩緩的走過來。終于下了決心，不管怎么說，父親只有一個。不管怎么說，都是給自己生命的人之一，而且對自己也還算不錯。王錚可以不原諒他，但是必須進一個兒子的義務(wù)。

    “大哥，這是我媳婦！”王成夫早就料到了這個局面，主動開口打破尷尬。

    袁蕾上前道：“大哥好！”王成夫點點頭：“好，好，都好?！边@時候王錚走過來，冷冷的看他一眼，伸手奪過父親手里的背包，轉(zhuǎn)身就走。

    王成漢又是欣慰，又是感慨，還有幾分心酸，抬手抹了一把眼淚。王成夫一看氣氛不對，趕緊笑道：“都過去了，有什么事情，回去好好說?！?/br>
    王成漢走到車跟前時，王錚打開車門，也不說話。王成漢苦笑著鉆進車里，坐在后排的位子上。王成夫拉著袁蕾一道，還有律師上了另外一輛車。

    王錚沉默的開車，王成漢也沒有說話，在后座上閉目養(yǎng)神。透過后視鏡，王錚看見的父親蒼老了許多，當年進去的時候，一頭黑發(fā)變成了白發(fā)?？偸羌t光滿面的臉上，老人斑也出現(xiàn)了。父親老了，王錚心頭不由的一酸。

    “在里面沒受罪吧？”王錚還是心軟了，主動開口問候。

    王成漢狠狠的楞了一下，心里一直在琢磨怎么跟兒子開口說話呢，沒曾想他先開的口。一時間不禁，不知道該怎么說才好，一把老淚控制不住的溢出，兒子長大了啊，成熟了！

    “沒有受欺負，外面一直有人送東西進來，牢里的人關(guān)系處的都不錯。倒是你，一個人在外面，受了不少罪吧？”王成漢關(guān)心的重點是兒子，王錚聽到這句，心里越發(fā)的酸楚。

    “在外面能受什么罪？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以前不用工作也能花天酒地，真的自己去掙錢才發(fā)現(xiàn)，那樣的錢花起來心里叫一個踏實。最重要的還是，我看清了人是什么東西。”王錚這是由衷之言，以前的日子看著很爽，實則更多的感受是空虛。身邊的人，都是為了錢才跟他稱兄道弟。一旦王家出事，全都跑的看不到人影，誰還搭理他呢？唯一不變的就是曾宇這個兄弟，你有錢，我不沾光，你沒錢，照樣拿你當兄弟。

    “這個世界上，未必沒有真情在，只是在你身邊的時候，不知道去珍惜罷了。人啊，很多時候看到的總是利益，忘記了情義無價。我決定去坐牢的時候，何嘗不是為了利益。所以啊，人不能不講利益，但是有的東西比利益更重要。比如，親情，做人的原則。一個人做人沒有原則，不重情義，即便得逞一時，總有一頭栽倒爬不起來的時候。可惜，我明白這個道理太晚了，我希望你不要重蹈覆轍。”王成漢語重心長，恨不得把這些年的感悟，全都教給兒子。他是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老了，王家的未來，還是要看王錚的。

    四個多小時的車行之后，回到了王成夫的別墅。長時間坐車，王成漢看上去非常疲倦，王成夫表示要安排他休息，王成漢卻站在門口道：“怎么沒準備火盆？不能把晦氣帶進家。還有，讓人去找艾蒿，燒水洗澡。”

    王成夫歪歪嘴，他是典型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對這些東西不在乎。倒霉的事情，他在非洲這些年遇見的多了，還能倒霉到哪去？出于尊重，王成夫還是讓人去找火盆和艾蒿，燒了一堆報紙，王成漢越過火盆，保鏢也把艾蒿買回來了。

    一番折騰下來，王錚在一邊一句話都沒說，等到王成漢去洗澡的時候，王成夫才笑道：“別嫌你爸爸啰嗦，他是好心?！蓖蹂P點點頭：“我理解，就是求個心里安慰，他既然堅持，那就滿足他的意思好了?！?/br>
    “等等，我怎么覺得你也信這個？”王成夫察覺出味道來了，難以置信的看著王錚。按照他的理解，王錚在社會底層翻滾這些年，應(yīng)該能領(lǐng)悟出一番道理。

    “我信不信重要么？重要的是人還在，這比什么都強?！蓖蹂P一句話，王成夫就啞巴了。沒法往下說了，說啥呢？王錚的母親自殺身亡，人不在了啊。這傷口不能扒開吧？

    這時候門口保鏢進來了，低頭附耳說了一句話，王成夫嘴角露出冷笑，點點頭：“好，來的還真及時，讓她進來吧?！蓖蹂P看過來：“誰??？”王成夫眼神里透著一股冷意：“冷卿！”

    “嗯？”王錚愣住了，冷卿就是那個王成漢出事后，去了國外的女人。

    “二叔，手眼通天啊。”王錚震驚了，這才多少時間，就給人弄回來了。

    “沒你說的那么夸張，找了兩個月才找到?！蓖醭煞蜉p描淡寫的，即便如此，王錚也被鎮(zhèn)住了。茫茫人海，找一個人何其難也。“你還說不信命？滬上那么大，人那么多，你在大街上看見一個醉酒的流浪漢，都能遇見我。這個女人才用兩個月的時間找到，這得多好的運氣?！蓖醭煞蛭⑽堊欤懔艘幌拢骸肮菲?，老子的命自己做主?！?/br>
    袁蕾在一邊當了很長時間的聽眾了，聽到這句輕輕抬手打了一下：“文明點。”

    冷卿進來了，表情平靜，王錚看見這個女人，不禁感慨老天的不公。這個女人，絲毫沒有變化，當初離開的時候是怎樣，現(xiàn)在還是怎樣，似乎時間沒能留下任何印記。

    王成夫坐著沒動，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這個女人的顏值中上，氣質(zhì)卻是上佳的水準。王錚則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走進來，眼神里偷著一股恨意。

    冷卿似乎對這一幕早有準備，不緊不慢的微微點頭：“王成漢呢？”

    王錚聽到這話，忍不住出聲刺了一句：“著急扶正么？”

    冷卿淡淡的撇他一眼：“我知道你恨我，但是我問心無愧?！?/br>
    王錚拍案而起，怒吼一聲：“我媽的命怎么說？這個時候你說問心無愧？”

    冷卿沒有立刻回答，放下行李箱，打開之后，拿出一個文件袋，遞給王錚，語氣從容：“看看吧，這是你媽留給你的。對了，她讓我轉(zhuǎn)告你，先看u盤。”王錚被她的冷靜鎮(zhèn)住了，接過打開一看，里面是一些文件有一個u盤。

    王成夫飛快的起身，走進書房，出來時端著電腦，打開之后插上u盤，這是一段視頻。

    “王錚，別難過，mama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很坦然。一直以來，我都在撒謊，其實我每天出去不是去打麻將，而是去做化療。我的新發(fā)型，其實是假發(fā)。那一次我出去旅游，其實是去做手術(shù)。很抱歉，我騙了你，我最愛的兒子。醫(yī)生告訴我只有一個月的生命了，趁著我還能自己了斷，我不想死在病床上，留給世界一個丑陋的樣子。我拜托冷卿，等合適的機會，把這些東西交給你。這些東西，是我私人投資的成果，mama是不是很厲害?。俊?/br>
    說到這時，視頻里的母親一臉痛苦，劇烈的疼痛讓她難以承受，打開一瓶藥往嘴里丟了一把：“你看，我現(xiàn)在要吃大量的止疼藥，才能堅持錄完視頻?！逼D難的說完這斷話，視頻里的母親抬起手，沖鏡頭招手：“那么，再見了，兒子。下次去看我，記得帶上媳婦。

    坐在電腦前的王錚，淚流滿面，泣不成聲：“mama，mama?！?/br>
    王成漢這個時候從樓上下來，看見冷卿也狠狠的一愣：“你怎么也來了？是成夫告訴你的？”冷卿微微一笑：“嗯，我知道后，立刻就趕回來了。今天的飛機，剛下飛機就到了?！?/br>
    王成漢看了看王錚，皺眉道：“怎么回事？”王錚沒搭理他，王成夫一臉的凝重，起身道：“你們上去說話吧，有什么事情等下再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