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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則嘉勉 第79節(jié)

    嘉嘉是拿利口扎自己的心?!八v有千般不足,你作為愛人包容不了,治愈不了,那么我問問你,憑什么擔(dān)這個愛之名?”

    “離婚反而是你們最好的出路?!?/br>
    周軫的手被嘉勭的力道,握刺出了血,溢出指縫,滴到嘉勭的皮鞋上,后者才稍稍動容,松手站開了。

    “倪嘉勭,你也不信我?”

    “信你什么?信你從來自我獨斷,信你強(qiáng)取豪奪,逼得嘉嘉要吃那樣的藥。”

    周軫依舊緊緊握著那堆瓷片,他當(dāng)著倪少陵的面,大放厥詞,“那是因為我能感覺到嘉勉是愿意的,她和我的心情是一樣的。倪嘉勭你也是男人,你不要告訴我,你不明白我說什么?!?/br>
    “我不明白,你也不必和我說,去和我大伯說,和嘉嘉的父親說,說你是怎樣愛護(hù)他的女兒的?!?/br>
    周軫難得被嘉勭堵得啞口無言。

    良久,他朝倪少陵交代,今晚的事,怎么處置他都行,單單不可以提離婚,也不可以接嘉勉回去。

    “因為你們接她回去,未必肯我再登門;

    二者,我自己都沒把握開口道歉的事,被你們一來放大了,我更沒把握嘉嘉會原諒我了;

    第三條,也是最重要的……”

    “當(dāng)年我一早決定的出國,她偏偏出了那樣的事,一連軸的沒得選。父親的過世沒得選,母親來要撫養(yǎng)權(quán)沒得選,而我之后那些年也全沒有想起她。僅僅因為倪嘉勉只是個固執(zhí)的小孩,我給遺忘了。后來我時常反思,倘若當(dāng)年她對我依賴有情又如何,我依舊無能為力,我們于彼此是徹頭徹尾的外人……”

    周軫說,他即便狂妄到底,一意孤行,也不能把嘉勉留在身邊呀。

    “我好不容易才讓她變成自己人,我要聽她親口說,由她自己選。你們誰人都不可以剝奪她這一次的權(quán)利?!?/br>
    說著,周軫無來由地抬頭,往上挑高之高的欄桿處,好像直覺一般,嘉勉無聲無息地站在那里,不知多久。

    垂眸看著樓下生發(fā)的一切,當(dāng)年小小的自己也這樣看著mama朝叔叔嬸嬸要她走。

    樓下的周軫,再也沒有話術(shù),沒有儀表堂堂,反而狼狽又狼藉,他的手還握著那些碎瓷片,殷殷流著血。

    他把他們剛才的話轉(zhuǎn)達(dá)給嘉勉,“嘉嘉,你要如何?”

    “我想聽你自己選。在選之前,我只有一句話……”

    “不想這個檔口,草草和你說抱歉,因為你叔叔和你哥哥也不屑,且……你萬一不肯原諒我,怎么辦?”

    嘉勉兩只手搭在欄桿上,良久沒有動彈身子,樓下的周軫丟開手里的碎片,徑直往樓上來,

    嘉勉聽著他的腳步疾疾,腦袋里所有的時空都癱瘓掉了。

    仿佛那個校對時間的發(fā)條,一時被他們擰崩了,時空梭梭倒回了當(dāng)年的樓梯口、欄桿邊,

    十三歲的倪嘉勉在逃避之前,周軫出現(xiàn)了。

    他迎面走過來,扽著她的手,血染到她手上來,嘉勉一時不肯,周軫也不依,一把捫住她,聲音埋在她耳側(cè),尤為的澄明、示弱,“我不準(zhǔn)你走,不肯你走,他們說的我都認(rèn),只要你不走?!?/br>
    第63章 7.3

    嘉勭仰首看著樓上的一切,預(yù)料之中。

    他微微紅了眼,局外人誰都可以頭頭是道,他們好像誰都可以批判周軫,卻又誰都沒有資格。

    因為當(dāng)初眼睜睜、輕飄飄送嘉勉走的,他們每個都有參與。倘若當(dāng)初嘉勭能像周軫這樣胡攪蠻纏些,嘉嘉遠(yuǎn)不會像這樣緊閉心扉。

    人是感情動物,動感情就會出錯:

    情淺的人,及時止損;

    情深的人,飛蛾撲火。

    嘉勭看樓上兩個人,就是一對執(zhí)迷不悟的飛蛾。

    “您知道答案了吧?”嘉勭問父親,“當(dāng)年與今日的嘉嘉,她都不想走?!?/br>
    其實他們都明白,卻為了些人倫綱常、名正言順的由頭,讓一個小孩走丟了這些年。

    小年過去,習(xí)俗上已經(jīng)算是開始過年了。嘉勭打起機(jī)鋒來,說記得小時候父母吵架,mama連夜打電話給舅舅,說要和倪少陵離婚。

    舅舅那晚可算忙壞了,莊子上一片竹林被宵小之人報復(fù)放了火,才報了火警滅了火,就收到小妹的電話,說要鬧婚變。

    調(diào)和一晚上,舅舅要帶mama回娘家,沈美賢又不肯。舅舅在廳里氣得直跺腳,就這樣你們還要鬧離婚?

    他說這則“典故”他記到現(xiàn)在都沒忘,歷史和事實都證明了,老娘舅確實不好當(dāng)。

    臥房里,嘉勭坐在床畔,頭一次沒男女大防的覺悟,此刻他是醫(yī)者,嘉嘉是病患。

    他問她現(xiàn)下覺得如何?

    嘉勉靠在床枕上說好多了。

    “所以,這只是個意外走/火,不是周軫動強(qiáng)?”嘉勭的性子,說些輕佻的葷話,嘉勉是稍稍動容的。

    他卻不以為然,冷漠追問,“嘉嘉,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只是床頭吵架床尾和,對不對?”

    嘉勉微微低頭頷首,既然成年人沒有任何幌子而言,她也必須承認(rèn),那一刻她不只是被降服,身與心朝自己都很誠實地昭著著。

    好。嘉勭問話到此為止,他說嘉勉服藥后的癥狀只是個人體質(zhì)原因,他來不來這一趟,她都可以緩解。

    “我說藥,也說人?!?/br>
    關(guān)起門來,嘉勭說,我說了周軫那許多,現(xiàn)在沒人,也要說點嘉勉了?!皠e怪我嘮叨,你和嘉勵是一樣的。你倆各有各的愁法,她嘛,換男朋友的速度都趕上月拋了,你呢,凡事都悶在心里,今晚不是周軫打電話給我,我們依舊只當(dāng)天下太平呢。”

    “但也有意外。”嘉勭說,周軫那狼狽樣,是他意料之外的?!霸瓉砦覀兗蚊阋矔臣艿难?,能讓周軫臉上掛彩的女人,我還是第一次見。”

    “事實勝于雄辯。男人遇到他的那根軟肋,確實會歇菜?!?/br>
    “嘉嘉,只憑你能讓他低頭這一點,我也得替他分辯幾句……”

    周軫不是個粗人,相反,他活得很細(xì)致。打小在福窩里翻跟頭的人,從前他和周軻并沒有那么敵對,倒是對方處處針對他。久而久之,周二在多數(shù)場合才說自己是個單打獨斗的人,他沒兄弟,有也只是外兄弟。

    即便如此,周軻的那些新聞,他也不容許身邊的人亂議論半個字。

    僅僅因為,關(guān)你屁事。

    周軫是個公與私分得很清楚的人,父與兄對他而言,是公;

    母親是他親緣上割舍不開的私,

    從前所謂的眠花宿柳,是不該不欠的私,

    唯有那一日,嘉勵打電話給嘉勭,說嘉勉被周軫帶走了,后來嘉勭質(zhì)問周軫,嘉勉的那些情況你都清楚了?

    周軫答得模棱兩可,但一口咬定的是,他要人。

    某種程度上,周軫和嘉勉殊途同歸。他們都單單只要人,殊不知,婚姻不是兩個人的結(jié)伴,而是兩重社會關(guān)系的導(dǎo)入,匯聚,再凝合。

    像血液一樣,你得和他相溶。

    出現(xiàn)排斥現(xiàn)象,結(jié)果只有一個下場,死。

    “嘉嘉,目前為止,你的周軫真正上心的一筆‘私’。因為他小時候就待你別而不同,這是我們都看在眼里的,他能輕易讀懂你寄人籬下的惆悵,能先斬后奏地給你弄來一只貓,能和我們開了黃/腔后,意識到你是小孩子而后收斂……”

    正是因為這些獨家的回憶,才促使了嘉勉不一樣的存在。

    她是他的一筆私財富。

    所以他才那么專/制且偏執(zhí)。男人的這種情緒,引導(dǎo)好了,就是情有獨鐘;

    引導(dǎo)不好,就只剩下予取予求。

    很荒唐是不是,嘉勭說,荒唐就對了。男人的劣根性,有時候就是這么荒唐。

    “千萬別問我如何引導(dǎo),因為我的理論知識已經(jīng)庫存告急了……”說話的人,和煦地笑,他說他一個城外的人說教他們兩個城里的人,多少有點不識相。

    單論人心?!凹渭?,哪怕你嬸嬸對付你叔叔,也是要用伎倆的,這是保全保鮮婚姻的經(jīng)營之道?!?/br>
    “你可以不稀罕這所謂的經(jīng)營,結(jié)果就是你的婚姻死于非命?!?/br>
    這是嘉勭最后寫給嘉勉的病歷及醫(yī)囑。兄妹倆的談話到此為止,因為周軫的叩門而入。

    他的破入,倪家兄妹倆面上默契地收聲了,連同面上情緒都一致得很。

    周軫覺得倪嘉勭坐了他的位置,他怎么也介入不了的角力感。

    干脆拿言語沖破,“這粘貼復(fù)制的生人勿近是什么鬼,聊什么是我不能聽的?”

    嘉勭橫周軫一眼。他可以苦口婆心地勸小妹,但于周軫,卻不打算輕易揭過去,“聊那邵偉臣,前段日子去市里開醫(yī)療會,正巧在邵氏酒店。他問起嘉勉的近況,說上回她在他們酒店團(tuán)建,送他的白巧很好吃……”

    周某人:“倒也不必這么詳細(xì)?!?/br>
    嘉勭:“哦。”

    “倪醫(yī)生,你是來問診的?!敝茌F提醒他。

    “死不掉?!蹦呒蝿绱饛?fù)家屬。

    周軫明顯滯了口氣,再望向嘉勉,她平和安靜地靠在那里。嘉勭拾起腳步就往外走,知會周軫,“沒幾天就過年了,你知道是你的家屬就行,你在你家鬧隨你便,跑到我家一趟趟地折騰,當(dāng)心我真翻臉?!?/br>
    “嘉嘉自己說年前的工作沒忙完,住到我爸媽那里也不方便。既然這樣,那么你們夫妻就內(nèi)部矛盾內(nèi)部消化罷?!?/br>
    “周軫,事不過三,這是你的金科玉律。”

    死不掉就活過來。這是嘉勭醫(yī)者的態(tài)度。

    凌晨兩點多,周軫迎風(fēng)送走了岳丈及大舅哥。再進(jìn)門的時候,身上的襯衫凍得硬邦邦的,再折回臥房時,暖意又烘潮了衣襟。

    他重新坐回床畔打量嘉勉時,四目相對,彼此都沒有言話。

    良久,他拿著帶傷口的手去蓋她的眼睛,眼下他什么都不想她說了,“先睡覺。”

    他發(fā)潮的襯衫擱著一床羽絨被挨著她,也拿手臂圈著她,房里太靜,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嘉勉沒有睡著,她微微抖動的睫毛一直刮著周軫的臉頰,于無聲里,他問她,“當(dāng)初生病住院,是不是特別難受?”

    “……嗯?!?/br>
    不多時,沉默里,這一次是嘉勉先開口的,“也是因為生病和搬出來住,才想著把爸爸那套房子賣掉……我只是沒想到梁齊眾自己買下來了……”

    “疼嗎?”周軫悶聲問嘉勉,問她那前前后后半個多月的掛水打針,疼嗎?

    嘉勉答非所問,“你送的那只貓,丟了……被mama一氣之下,開門放了出去……端午那時已經(jīng)病了,我再也沒能把它找回來?!?/br>
    周軫陡然間,撐手坐直身子,聽神地俯首望著床上的人,他花了冗長的時間才吃透她的意思,“你是因為找那只貓生病的?”

    周軫一身的茶漬與酒氣,嘉勉看著他,不置可否,“端午是我的最后一口氣,mama抽走了我最后一口氣。她罵我和爸爸一樣寡廉鮮恥,她說爸爸當(dāng)年和他的學(xué)生有染,而我……”

    周軫捂住了嘉勉的嘴,“不要說了?!边@一次,不是他不想聽,而是已經(jīng)不重要了。從他知道嘉勉在醫(yī)院里無依無靠躺了大半個月開始,周軫已然覺得什么都不重要了,沒什么比她的命更重。

    “嘉嘉,哪怕此時此刻,我依舊恨毒了你母親,是她逼你到如此地步的……可是嘉勭又批評我不夠有敬畏心。是的,沒什么比你的命重要,而給你生命的確實是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