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執(zhí)意如此，洪文也不好再勸，就問：“對了，你叫什么？”

    那小太監(jiān)笑道：“奴才小圈兒?！?/br>
    洪文好奇道：“怎么叫這個名兒？”

    小圈兒靦腆道：“剛進宮時奴才有點羅圈腿，上頭的公公就給起了這么個名兒?！?/br>
    說這話的時候，他竟顯的很高興。因為早年在家時，他們這些窮人家的孩子都是不起名的，左不過誰家老大老二的胡亂叫著。

    來宮里去勢雖然疼，他也偷偷抹過眼淚，可一想到自己竟有名字了，就又高興起來，心里好像也生出來一股勁兒。

    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勁兒一直陪他走到今天。

    洪文忽然有些唏噓。

    他見小圈兒總是偷看三皇子教五皇子寫字，就問：“你識字？”

    小圈兒搖頭，又點頭，“之前見宮中的大太監(jiān)和宮女jiejie們寫過兩回，奴才倒也偷偷記了幾個。”

    洪文大為驚訝，三皇子也聞聲抬頭，指著自己在地上寫的幾個字道：“你認認。”

    小圈兒小心翼翼伸頭看了幾眼，“那個是三、子、文，那個是雪，奴才愚笨，別的也就不認識了。”

    雪上寫的是“皇三子文修齊賞雪有感”，確實沒認錯。

    三皇子有點驚訝，“你認得不少嘛。”

    小圈兒撓了撓頭，局促得臉都紅了。

    洪文打量著他，忽然問道：“想識字嗎？”

    “想！”小圈兒脫口而出，兩只眼睛里都放出光來，不過馬上又暗淡了，就像被寒風吹滅的火苗，“只是，只是……”

    只是他哪兒有這個福分。

    “我教你。”洪文道。

    這個小太監(jiān)跟他之前見過的都不一樣，眼里有光，有對外界的向往，所以他難免想要伸手拉一把。

    小圈兒一張臉漲得通紅，兩只手都要攪碎了，喃喃著說不出話來，“奴才，奴才……”

    三皇子也被引起興致，歪著頭問道：“你以后想干嘛？”

    小圈兒看了洪文一眼，后者沖他鼓勵性的點了點頭，于是小圈兒再一次感覺到心底那股無名的勁兒，臉上仿佛涌上來鮮血，熱辣辣的燙。莫名的勇氣催著他，他大著膽子道：“奴才，奴才想出宮做點小買賣！”

    他想當掌柜的，想堂堂正正跟家人團聚！

    三皇子一愣，下意識看向自己的隨行太監(jiān)，“你們也能出宮么？怎么我從未聽說過？”

    那太監(jiān)也十分驚訝，“回稟殿下，論理是可以的，陛下仁慈，說宮女太監(jiān)只要滿二十歲就能自請出宮重新過活，只是咱們太監(jiān)一來不比宮女還能嫁人生子，二來當初既然選擇進宮，親戚大多都是死絕了的，如今就算出去也不過孤家寡人等死罷了，還不如留在宮中，好歹大家聚在一處還能有口飯吃?！?/br>
    五皇子忽然吸了吸鼻子，眼睛紅紅的，“好可憐哦?！?/br>
    那太監(jiān)笑道：“惹了殿下傷心，是奴才的不是，不過主子們?nèi)蚀龋⒉粍虞m打罵，比在外頭挨餓強多啦?！?/br>
    三皇子似有所感，“原來父皇都那么勤政了，還是有人吃不飽穿不暖啊?！?/br>
    洪文就道：“這天下太大了，老百姓看天吃飯，保不齊哪年雨水多一點、日頭大一點就要欠收，這也是沒法子的事?！?/br>
    三皇子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話雖如此，可總叫人心里不是滋味?！?/br>
    “你能這么想，朕心甚慰。”背后忽然響起隆源帝的聲音。

    眾人先是一愣，然后就嘩啦啦轉(zhuǎn)身行禮。

    隆源帝擺擺手叫他們起來，先欣慰地拍了拍三皇子的肩膀，又摸摸五皇子的腦袋，然后意味深長地看著洪文。

    洪文脫口而出，“臣什么都沒干！”

    隆源帝：“……”

    朕說什么了嗎？看你就是做賊心虛！

    他也不知聽了多久，倒背著手轉(zhuǎn)到日頭地下踱了幾步，又問洪文，“聽說這些日子你教了皇兒不少東西？”

    洪文頓時一陣頭皮發(fā)麻，總覺得這是當?shù)膩砬锖笏阗~，連忙道：“微臣沒……好吧，微臣就只說了點外頭百姓的生活，真的，沒別的了?！?/br>
    “那剛才你問百姓為何對大雪又愛又恨，也是胡說的？”隆源帝似笑非笑。

    您究竟偷聽了多久??！

    洪文摸了摸鼻子，很小聲地說：“就，就順口一提……”

    自己該不會被罰吧？

    他低著頭不敢看人家的親爹，而隆源帝溜溜噠噠站到他跟前就不動了，一直看得洪文渾身白毛汗。

    也不知過了多久，洪文就聽隆源帝嚴肅的聲音在自己頭頂上方響起，“太醫(yī)署吏目洪文接旨?！?/br>
    洪文一愣，本能地跪了下去。

    “……兢兢業(yè)業(yè)，憂他人之所不能憂，人品出眾醫(yī)術(shù)精湛，此次照顧兩位皇子有功，著即日起晉為太醫(yī)?！甭≡吹鄣穆曇糁泻鋈粠Я它c戲謔的笑意，用腳尖踢了踢他的屁股，“另外，朕特別恩準你閑時給皇子們說說宮外的民生百態(tài)，只是不許胡鬧?！?/br>
    啥？

    太醫(yī)？！

    我升官了？

    洪文整個人都傻了。

    身后點何元橋看不下去，用力清了清嗓子，洪文這才回過神來，真心實意行了禮，“謝主隆恩！”

    我升官啦！

    俸祿也高啦！

    第四十章

    洪文升官這一出可謂平地一聲雷, 好多人都感慨真是英雄出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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