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來太醫(yī)署，以至于今天還沒回過神來時，身體就比腦子先一步動作開了。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病患的身份過于高貴……

    文妃頷首道：“洪大人赤子心性，難能可貴。想必洪大人也頗擅長兒科吧？”

    洪文隱約猜到文妃的意思，“微臣尚無單獨行醫(yī)資格?！?/br>
    文妃了然一笑，“只是沒有，并非不能，是也不是？”

    洪文本能地將詢問的目光投向何青亭，老頭兒沖他點了點頭，洪文這才道：“是?！?/br>
    文妃問：“我聽說民間孩童大多身體強壯，極少生病，為何宮中精于保養(yǎng)，反而事倍功半？”

    五皇子生下來幾年就病了幾年，每每太醫(yī)只說“好生保養(yǎng)”，可保養(yǎng)來保養(yǎng)去也沒個進展，文妃幾乎已經(jīng)失去信心。

    洪文想了下，說：“其實人跟草木也沒什么不同，若要長得好，少不得澆水施肥，多多沐浴陽光。您只看外頭的野花野草就知道的，狂風驟雨也不能動搖分毫，可若換做宮中匠人精心培育的花卉，冷一點熱一點也就不行了。

    飲食不必過于精細，各色米糧菜蔬都可以吃一點。另外，五皇子已經(jīng)大了，要多走多跑動，不能出入都由宮人抱著。”

    隆源帝極不情愿，“朕的皇兒怎能……如此粗糙?！?/br>
    洪文滿面真誠，“人家不生病呀?！?/br>
    所以何院判才說你溺愛！

    隆源帝：“……”

    扎心了。

    文妃沉思良久，似有所悟，竟對洪文虛虛一禮，“受教了。”

    洪文哪兒敢受她的禮啊，慌忙避開，“娘娘折煞微臣了?！?/br>
    文妃微笑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guī)?，你很好?！?/br>
    在宮中當差大多求穩(wěn)，像這樣擔風險的話，多年來也只有他敢講。

    “來人啊，給幾位太醫(yī)上些茶果?！蔽腻愿赖?，拉著隆源帝去一邊細說。

    五皇子的病來得急，太醫(yī)們一時半刻也不能走。

    不知是不是文妃授意，稍后上茶點時，那唯一一盤牛乳酥餅愣是被擺在洪文手邊。

    伺候文妃的大宮女還親自過來，笑瞇瞇問他，“小洪大人，可要喝牛乳茶？”

    話音未落，旁邊幾個宮女俱都吃吃笑出聲。

    五皇子笑了，整個寧壽宮的氣氛都為之一輕，平日比較得臉的宮人們也敢說話湊趣了。

    洪文在過去的十幾年中都隨師父四處游走，風餐露宿是常有的事，哪里懂得什么牛乳茶？不過他最擅長察言觀色，眼見那宮女眼帶笑意，隱約有幾分揶揄，當下咧嘴道：“好呀，多謝jiejie。”

    宮中規(guī)矩森嚴，鮮有人這般輕快，那宮女被他說得微怔。

    何元橋忙朝那她拱了拱手，“深夜不宜飲茶，有勞，白水即可?！?/br>
    牛乳茶什么的，在內(nèi)地素來都是貴族孩童們的最愛，這是大宮女逗人玩兒呢。

    此時那宮女也看出洪文身上有種幾乎與皇宮格格不入的氛圍，又見他一雙眸子清澈至極，倒把捉弄的心思去了大半，果然去叫人上了兩盞白水。

    洪文撓了撓頭，還有點遺憾，忍不住湊過去小聲問何元橋，“牛乳茶好喝么？”

    何元橋看著他烏溜溜的眼珠，憋了半日才無奈道：“等回頭下了值家去喝。”

    他膝下有兩個幼童，家中自然也是常備牛乳的。

    洪文這才滿意了，端著茶杯喝了兩口熱水，視線不自覺被桌上精致的點心吸引過去。

    先前沉醉于醫(yī)典之中時尚且不覺得，此時他卻忽然覺得前胸貼后背，四色糕點的香氣活了似的往鼻腔里鉆。

    好香……

    好餓……

    旁邊何元橋的視線在那幾盤點心和洪文還帶著點嬰兒肥的臉上打了幾個來回，用力往下壓了壓嘴角，把糕點盤子往那邊推了推。

    “吃吧?！?/br>
    看給孩子餓的。

    洪文的神色驟然愉悅起來，活像得了rou骨頭的小狗。

    他踩著小碎步去墻角銅盆里洗了手，還特意將可能沾染墨跡的指甲縫和指縫用力搓洗幾回，這才歡歡喜喜取了點心吃。

    他是不懂什么精巧點心的，只覺得白色方塊狀的一股奶香，層層疊疊的酥皮薄如蟬翼，透過去竟能影影綽綽地瞧見對面的擺設(shè)；

    粉色做成五瓣花型的點心里紅豆沙軟糯香甜，又甜而不膩；

    黃色的不知加了什么，咬一口就能瞧見里面晶瑩剔透的醬汁，酸溜溜的很開胃……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洪文一塊接一塊吃得香甜，兩只大眼睛里瘋狂閃動著快樂的光。

    被他這么一帶，何元橋竟也饑腸轆轆起來，等回過神來，眼前的點心盤子只剩渣渣。

    唉，失態(tài)了。

    他干咳一聲，立刻端起茶杯掩飾尷尬。

    洪文摸了摸微微鼓起的胃部，意猶未盡地盯著點心盤子，忽輕聲感慨道：“進宮真好?！?/br>
    有外面沒有的醫(yī)書看，還有外面沒有的點心吃，真好。

    可惜師父不在。

    何元橋忍不住輕笑出聲。

    過了會兒，藥煎好了，只是五皇子一聞到那個味道就開始干嘔，哪里喝得下去？急得隆源帝和文妃又開始打轉(zhuǎn)。

    何青亭擦了擦手，才上前一步，五皇子竟驚恐地哭起來。

    “嗚嗚不要這個爺爺！他扎我，嗚嗚！”

    何青亭：“……老臣這回不扎針，只幫您按按xue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