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頁
——到底是這孩子不想修真,還是你不想讓他長生? 這個問題太過于銳利,一下子就戳破了所有冠冕堂皇的偽裝,直直擊中了重點。 沈霽筠為何會陪謝小晚回凡人界? 一是,他確實因這段赤忱真摯的情感心生悔恨與愧疚,若是不及時消除心中魔障,怕是要輕則入魔,重則生死道消。 二則,謝小晚只是一個凡人。 凡人命短,不過百年彈指間。即是再渡一次情劫,也不過只需百年,待到謝小晚壽終正寢,他自然可毫無虧欠地修這無情道。 這樣一來,既能不傷了謝小晚,又能彌補心境,可謂是兩全其美。 可若是謝小晚修真入道,得了長生,那一切的景象將截然不同。 他能為謝小晚放棄一時的大道,卻無法舍棄一世。 沈霽筠的思緒煩亂,原本平靜的心境又再次起波瀾,他的腳步一頓,止住了胡思亂想的念頭。 謝小晚不明所以:“夫君?” 沈霽筠的話語在舌尖滾了滾,最終只化作一句:“回去罷。” 謝小晚點了點頭,跟了上去。 他落后一步,看著沈霽筠的肩膀,臉上閃過了一絲復(fù)雜的神情。 世上從來就沒有兩全其美。 有的只是,權(quán)衡利弊,取其輕而舍其重罷了。 哪里會有這種好事? 謝小晚無聲地嗤了一下。 但隨即,他又恢復(fù)了一副病弱乖巧的模樣,將心中的一切都掩于表面之下。 兩人就這么走在小道上,背影依偎在一處,倒還是有那么一點像是神仙眷侶。 走著走著,謝小晚突地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不禁問:“前面是在辦什么事嗎?聽起來怎么這么熱鬧?!?/br> 沈霽筠望了過去。 不遠處,一群外門弟子雜役正在灑掃地面、擺放桌椅。他略微思索了一下,道:“是在布置不日之后的慶典?!?/br> 謝小晚“噢”了一聲,眉眼靈動:“這個我知道,是為了慶祝云竹君晉升化神——” 話說到一半,聲音就漸漸低了下去,因為他方才記起,眾人口中的“云竹君”,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夫君。 謝小晚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還是沈霽筠,但好像就是因為被冠了另外一個名頭,就成了一個陌生的人。 沈霽筠走了一陣,發(fā)覺許久沒聽到身后傳來聲音,于是回過頭問道:“怎么了?” 謝小晚怔怔地望著前方,輕聲自語:“云竹君……應(yīng)該很厲害吧?!?/br> 沈霽筠并不自夸,只淡淡道:“尚可?!?/br> 謝小晚的手指糾纏到了一處,這是他在糾結(jié)思考的時候一貫用的動作。過了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說:“化神期,是什么意思?” 沈霽筠聲音平緩,慢慢地解釋給謝小晚聽。 修士也分等級。 從筑基開始入門,而后便是煉體、金丹、元嬰、化神、洞虛、大乘、渡劫。 謝小晚聽得云里霧里,聽完之后,怯怯地問:“夫君,你曾說過修真可得大道長生,那……化神期一定能活很久吧?” 何止是很久。 一旦化神,若不遭遇意外,便有千萬年的壽命。百年時間,對沈霽筠而言不過是滄海一粟,驚不起一點的波瀾。 沈霽筠大概能夠猜到謝小晚在想什么了,低低地回了一個“是”字。 謝小晚咬了咬唇角,眉眼間有些糾結(jié)。在猶豫了片刻后,他終于鼓起了勇氣問道:“夫君,我……我是不是陪不了你多久?”他緊緊地握著拳頭,聲若蚊蠅,“許是我貪心了,我想一直陪著夫君,永永遠遠?!?/br> 沈霽筠凝視著面前的少年,待到他的臉色變得蒼白,這才避開道:“待你身子好了,再說其他?!?/br> 謝小晚假裝沒聽出他話中的回避之意,臉上綻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好的,我都聽夫君的?!?/br> 沈霽筠轉(zhuǎn)開了目光,似乎不敢直視這般燦爛熱烈的笑容。也正因如此,他并沒有察覺到藏在笑容之下的一抹冷意。 謝小晚腳步輕快,哼起了不知名的曲調(diào)。 ——給過你機會了。 若沈霽筠做出了對的選擇,或許,他還不會用如此決絕的方式來結(jié)束這一切。 現(xiàn)在嘛…… 自求多福啦。 - 兩人回到了云竹峰。 與外界的溫暖如春不同,云竹峰遍布風(fēng)霜,謝小晚一步入其中,就被寒風(fēng)吹得直咳嗽。 他止不住地哆嗦了起來。 沈霽筠見狀,將少年擁入懷中,周身靈氣涌動,將寒意驅(qū)散。 謝小晚稍微緩了一點過來,皺著眉頭問:“夫君為何住在如此苦寒之地?” 沈霽筠的眼簾中倒映出了一片素白:“此地……是我修煉的功法所致?!?/br> 無情道。 天道無情,太上忘情。 正因如此,無情道會潛移默化地改變天地靈氣,使得萬物凋零,冰雪叢生。 謝小晚感嘆了一聲:“竟有如此神奇的功法,不知夫君修得是什么道?” 沈霽筠沉默不語。 謝小晚等待了片刻,沒有等到回答,抿了抿唇角,不在意地說:“既然夫君不想說就算了……”話雖如此,但聲音卻一點點地低了下去,臉上更是透露出沮喪來。 沈霽筠:“你不必關(guān)心這些,反正……我們要回家的?!?/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