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靈灘到處都是凹凸不平的碎石與濕黏的污水，常年呈現(xiàn)出一種壓抑的青灰色。而現(xiàn)在，污水添了猩紅，碎石之上壓著斷肢殘骸。天空陰沉得仿佛能擠出水來，交戰(zhàn)的士兵、嘶鳴的戰(zhàn)馬、魔法師手杖迸發(fā)的黑霧白光全都攪在一起，共同構(gòu)成悲壯野蠻的畫面。

    在這畫面中央，唯獨他和她是明亮的。

    淡金色的線纏住斯特萊爾，又被他反手割斷。呼嘯的劍氣劈向溫萊，卻撞散于銀白的刃尖。

    他們廝殺。

    力量與力量碰撞，魔法與魔法糾纏。

    斷裂的金線化作點點碎光，飛舞的血光交織成猙獰的網(wǎng)。

    如果有人能分神朝他們看上一眼，就會發(fā)現(xiàn)，那已經(jīng)不是人類對決的范疇——奪取了貝利維拉力量的斯特萊爾，早已成為不倫不類的存在，被絞斷四肢還能再生，被掏走心臟也可行動；至于他的對手溫萊，身上濺滿了血液，鎧甲徹底損壞，黑發(fā)滴著渾濁的紅。

    那不是她的血。

    溫萊釋放光盾，緩緩地，緩緩地吸了口氣。

    “疼嗎？”

    她問面目扭曲的斯特萊爾。

    沒等他回答，她翻轉(zhuǎn)右手，手指穿過光盾貼在他尚未完全愈合的心口，虛虛握住了什么，向外拉扯。

    “我玩夠了?！?/br>
    溫萊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惡意，“也許你覺得這是一場力量相當?shù)妮^量……不，不好意思，我只是想享受一下折磨你的快感?！?/br>
    斯特萊爾一時之間沒理解她的意思。

    原本分布在身軀各處的疼痛，突然變得無比劇烈，大腦發(fā)出瘋狂的嚎叫，四肢猶如澆筑鋼鐵般沉重。有什么東西被扯出去了，快速地，利落地，哪怕他想挽回，也無力阻止。

    撲通。

    失去靈魂的斯特萊爾摔落在地。

    憑著本能，他半跪著仰起頭來，在模糊的視野中看到了溫萊舉劍的身姿。他從不知道她可以那般巍然，周身鍍著淺淡的光，如同降臨大地的戰(zhàn)爭女神。

    一抹銀光劃過。

    斯特萊爾的頭顱被砍斷，落在泥濘的黑水里，砸出不大不小的聲響。他的身軀猶自跪在溫萊面前，齊整的脖頸切面簌簌噴血。

    溫萊舉起右手。她的手心里，攥著一團激烈扭曲的虛影。

    變化只在瞬間，羊角蝠翼的魔鬼突然現(xiàn)身，從她手中搶走了斯特萊爾的靈魂，粗暴地撕咬著塞進嘴里。

    “魔鬼，是魔鬼——”

    近處的士兵驚慌叫嚷，掀起一片sao亂。巴托伊修德懸于半空，將嚼爛的靈魂吞咽下肚。他沒有與溫萊對視，用只有彼此能聽到的聲調(diào)說：“這樣，他就徹底消亡了?！?/br>
    還有一件事巴托伊修德沒有講。

    他想用吞食的方式，讓貝利維拉的氣味永遠保留在自己體內(nèi)。

    在漫長而匱乏的歲月里，即便巴托伊修德不愿意承認，貝利維拉仍然是類似兄長的存在。當然，“兄長”這個詞聽起來滑稽又搞笑，本不該用于形容魔鬼的關系。

    可是他再也找不到更貼切的詞了。

    每個魔鬼都有自己獨特的能力與性格。巴托伊修德生來暴虐，渴望殺死一切同類，成為魔域的統(tǒng)治者。當他還是個幼崽的時候，遠近領地的魔鬼都當他是瘟疫，他也樂在其中。直到那一日，他來到無望之地，在荒漠中看到了仰望黑暗的貝利維拉。

    來打架吧！你死或者我活。

    暴躁的幼崽扇動著蝠翼，對孤獨的青年叫囂。

    而貝利維拉轉(zhuǎn)過頭來，用灰色的眼眸注視著他，淡淡地說了聲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