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桌上的茶早已涼透，碧綠的茶葉沉在杯底，浸得泛黃。風(fēng)聲嗚嗚打在窗上，回彈出一聲聲的撞擊。

    夜已深，但從霄還在翻著玄學(xué)典籍，眉頭微皺，神情冷淡。從宮中回來，他一直都在思索一個問題：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讓一個人的性子徹底改變？

    成婚前她沒有任何異常，不可能突然失了神智。書中倒是有類似記載，解說是靈魂轉(zhuǎn)換，但他研究玄學(xué)十?dāng)?shù)年，尚未見過這樣的事情。

    他放下書，從懷中取出銅錢，凝神片刻，擲到了桌上，可這次有一枚銅錢竟直直地滾到了軟榻上，又一路滾下去，掉到地面。

    他居然看不懂了。

    她到底是什么來頭？她果真還是秦櫻櫻嗎？

    想起白日的事情，他的腰間猛地一緊，仿佛被人牢牢揪住了一般，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櫻櫻雖看著怕他，膽子卻不見得多小，若不然，她怎么敢當(dāng)著那些后妃公主的面……抱他。

    而他……居然未將她推開。

    *

    次日一早，宮里多了條傳聞：四公主已經(jīng)不是從前的四公主，在成婚那日便被國師掉包了，如今的四公主只是一個長得和四公主極為相似的人。

    謠言偷偷地傳遍了整座皇宮，沒有人知道謠言從何而來，只知道它像長了腳似的越傳越遠(yuǎn)。

    當(dāng)然也傳到了方巖昭的耳朵里。

    他是覺得她變了的，像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一個如冬日寒梅般冷艷孤傲，一個卻似春日桃花般嬌美純真。她……真的還是她嗎？

    可是天地間怎會有如此相似的人？

    “方學(xué)士，這是新送來的史籍，您看放哪里？”小侍官江旻捧了一大堆冊子進(jìn)來，問道。

    方巖昭回過神：“先放著吧，等下我來收拾?！?/br>
    “好?！苯瓡F把所有的冊子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突然神秘兮兮地湊到他的面前，壓低聲音說道，“方學(xué)士，你聽說了嗎，四公主被人冒名頂替了？”

    方巖昭手中的筆頓了頓，俊顏微凝：“不得胡言亂語?！?/br>
    “不是我一個人說，整個皇宮都這么說，大家說四公主的性子完全變了，連三公主的團(tuán)兒也不認(rèn)得她了，撲到她身上咬她呢。貓是最有靈性的動物，應(yīng)該是辨得出真假的?！?/br>
    “便是真的，這樣的話也不能亂說，皇族之事豈是我們可以隨意議論的，小心引火燒身，下去吧?！?/br>
    心卻是煩亂至極，會是真的嗎？他知道從霄一向心狠手辣，可他有必要對一個弱女子下手嗎？

    不，在他的心里，四公主并不是弱女子，只是一顆可以利用的旗子。

    他們二人同年進(jìn)宮為官，那時從霄不過是皇帝身邊的一名侍衛(wèi)，而他因時常出入乾華殿，與他也有一些交情。

    他擅長五行玄術(shù)，為皇上解決了不少麻煩，更為大祁打了幾場勝仗，因此受到了皇上的重用，一步步走上了國師的位置。

    可是，這兩年他的權(quán)勢實在是太盛了，幾乎到了大祁臣民只知國師，不知皇上的境地，皇上終于開始警醒，聯(lián)合他的父親試圖慢慢架空從霄手中的實權(quán)。

    可他沒想到皇上居然會把四公主指婚給從霄。

    從霄為人陰險狠辣，為達(dá)目的不擇手段，誰若是擋了他的道，他會毫不留情地鏟除。曾有一名高級將領(lǐng)上書阻止他登上國師之位，結(jié)果從霄暗地里命人設(shè)計了他，給他安了個謀反的罪名，讓他落得個滿門抄斬的下場。

    從那以后，他便對他敬而遠(yuǎn)之了。

    如今四公主落到他的手中，真的……會被冒名頂替嗎？

    手中的筆久久未曾落下，他攥在手中，越攥越緊，幾乎要將之折斷。

    *

    宮中的謠言，從霄自然也聽說了。

    “大人，可要揪出那造謠生事者？”趙呈問道。

    從霄負(fù)手而立，背對著他，視線落在墻上的八卦圖上，并沒說什么。

    偌大的玄瑓宮中沒有太多的擺設(shè)，顯得空曠而荒涼，他習(xí)慣了這樣的冷清，可以讓他心緒平靜。平時無事他都會待在宮中研究玄學(xué)，少有人打擾。

    所謂謠言，連他自己都要信了，掉包這種事情，他自然是做得出來的。那樣迥異的性子，連他都懷疑是不是換了個人，而昨日的測算結(jié)果——沒有結(jié)果的結(jié)果更是令他心生疑惑。

    謠言對他有怎樣的影響，他不在乎，他沒有做過的事情，想要強(qiáng)加在他的頭上也不是那么容易。至于是誰任由這謠言傳出來，他根本不用猜，居于高位忌憚他的人才有足夠的理由來對付他。

    且放一邊吧。

    “明日我有事不來，玄瑓宮你替我守著。”他轉(zhuǎn)過身說道。

    “是?！?/br>
    “還有，三公主那邊，讓她記得她還欠我一個交代?！眰怂娜?，妄圖全身而退，他絕不容許。

    “是，下官明白。”

    下午，從霄處理完公務(wù)，早早地回了國師府，寫了一封信讓下人送了出去。當(dāng)他走出房門，靠近花園時，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在海棠樹下蕩秋千的女子，她一身純潔的白，飛舞在半空中，快活地笑著，似是要飛向天空，離他遠(yuǎn)去。

    他的眸色暗了幾分，突然一點也不想聽到那笑聲，一點也不想看到那笑容，卻又偏偏挪不動步子，就這么看著，不言不語，面色冷凝。

    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眼尖的靈雀看見了他，忙和公主說了下。

    秦櫻櫻停了下來，轉(zhuǎn)頭看向了他的方向，四目相對，察覺到他眼底的陰沉，她的心里一個咯噔，不知道自己哪里惹著他了，趕緊回了他一個笑容。

    伸手不打笑臉人，是這個理吧？

    “公主，快過去吧，國師大人盯著您看了許久，應(yīng)該是有事情要和您說?！膘`雀催促道。

    秦櫻櫻雖然滿心不愿意，但想著要在他面前留個好印象，讓他舍不得殺她，她還是從秋千上下來，向他走去了。

    從霄看著她走到了他的面前，嬌小的身軀在他面前站定。

    “夫君。”她柔柔開口。

    他低頭看到她手腕上纏著的麻布，問了句：“傷口如何了？”

    “上過藥，不疼了，多謝夫君關(guān)心?！?/br>
    她這樣乖巧柔順卻無端讓他心底有了絲絲怒意，連他也說不清是為什么。他計劃中的婚事本不是這個模樣，但性情大變的她破壞了一切。

    思及此，他的神情更是冷漠，語氣也變得有些惡劣：“明日一早隨我出門一趟?！?/br>
    為什么突然就變得這么兇了？秦櫻櫻瑟縮了下，覺得委屈，她并沒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呀。低下頭，她應(yīng)了聲，不再說什么。

    而從霄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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