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shí)則秦雉有孕的這件事，并不好下決定。

    打了可惜，留下是個禍害，指不定滿門抄斬，誅滅九族。王時為這事愁了好幾天，連翊坤宮都沒敢去。就怕見到了秦雉，就該做決定。

    可他就是做不了這個決定。

    他內(nèi)心里希望有個孩子。因?yàn)橛X得只王譽(yù)一個孩子太冷清了。他家?guī)状鷨蝹?，到他這里，光耀門楣了，應(yīng)該多幾個孩子的。

    可那個孩子不是陳氏的，偏偏是秦雉的。

    他和陳氏的床笫之事也不少，畢竟他身強(qiáng)力壯的?？墒沁@些年一直都沒有。大概真的是因?yàn)殛愂仙诙€孩子的時候身子壞了。他和秦雉才多久，秦雉就有了。可見人跟人是不一樣的。秦雉也生過兩個孩子的，頭一個孩子也夭了。

    王時沒有怪罪陳氏的意思，可是看到她的時候，總?cè)滩蛔∠雵@氣。時常想，這孩子要是陳氏的該多好，他什么都不用煩了。

    以至于這幾日連臥房都不去了，天天睡在書房里。

    陳氏想不明白。

    他這幾日也不出去了，說明沒和外面的女人混在一起?？伤麨槭裁催B自己的臥房也不入了，而且明顯對她十分冷淡。

    陳氏想不明白。

    后來她不想了。

    她的兒子要回來了。她的兒子頭一次出公差辦事，就辦得十分妥當(dāng)。她這個當(dāng)娘的面上十分有光。如同心腹勸的，夫人日后能靠誰？靠公子啊。大人遲早是會老的，這府上都是公子撐起來的。

    陳氏便明白了，她得護(hù)好她的兒子。因他才是她的希望。

    可她心里放不下外面女人的事情。大約是她這輩子只有王時這么一個男人，她敬他愛他，自然不愿意和別人分享他的。

    心腹又勸，興許已經(jīng)分開了，這樣也好，放寬心，就當(dāng)事情沒發(fā)生過。

    陳氏便努力讓事情當(dāng)做沒發(fā)生過。

    翊坤宮內(nèi)，秦雉為了自己的身子，免了后宮那些人的請安，連秦姝都沒見。

    她斜倚在榻上，小憩。

    秀年見了，忙道，“哎呀，這個姿勢不好的，對孩子不好，快換過來。”

    秦雉啐她，“我都生過兩個孩子了，是你懂還是我懂？”

    秀年道，“淹死的都是會水的?！庇钟X得這話晦氣，忙呸呸呸了幾聲，道，“總之聽奴婢的。太后懷兩個孩子都是奴婢侍奉的，不會有錯?！?/br>
    秦雉只好順了秀年。

    秀年替她捏捏腿，防著日后月份到了，腿腳腫?，F(xiàn)在捏起來，總是好些。她才不想這孩子到底留不留，只現(xiàn)在按留的方式來。

    秀年道，“這是第四日了吧？王大人也沒個信。男人說忙都是假的，許是在逃避呢。”

    秦雉笑道，“他敢不來。便叫他避幾日，終究是躲不過去的，他心里清楚的很。他若是定不下心來，我再怎么使力也不行?！?/br>
    秀年道，“太后還沒使力呢?！?/br>
    秦雉手指戳她的腦門，道，“還沒到時候。我便是先給他幾日，再使力不遲。你只管準(zhǔn)備著就行。”

    秀年道，“奴婢就等著太后一聲令下呢。”

    秦雉呵呵笑起來，心情頗好。

    此時見了外面有人小碎步走過來。秀年道，“估計(jì)是王大人來了?！?/br>
    秦雉道，“大約是想通了。”

    正說著，那寺人道，“大長公主求見。”

    秀年和秦雉相識了一眼，秀年垂下眼，覺得自己說錯了話。

    秦雉道，“別瞎想，又沒怪你。既然人來了，便請進(jìn)來吧?！?/br>
    秀年忙應(yīng)了，親自去門口迎了。

    云嬛見了秀年，頗有些故人重逢的意味，路上便道，“秀年你沒什么變化啊，看起來還是這么干練?！?/br>
    秀年話說的滴水不漏，道，“奴婢早就老了。倒是殿下，還和當(dāng)年一樣風(fēng)華絕代?！?/br>
    云嬛果然笑了兩聲，隨即道，“我那皇嫂一定保養(yǎng)的更好。她一直是個美人。”

    秀年心想，好嘛，估計(jì)見了面又得掐架了。反正總不會真心實(shí)意說好話的。

    進(jìn)了屋，云嬛倒也恭敬的給秦雉施禮，秦雉見了她，定定看了兩眼，才叫她入了座。

    秦雉道，“這些年你過得可好？哀家在宮中時常念著你。先帝的至親，只你與他最親近?！?/br>
    云嬛是先帝生母的幺女，可謂是老來得子了，與先帝差了十來歲。生母生下她很快過世了，當(dāng)哥哥的疼自己的meimei那是骨子里的。是以云嬛小時候過得日子才是一個公主才有的日子。

    是以這個小姑子從沒拿那些皇嫂放在眼里，秦雉也是其中一員。大家有氣不敢出，因?yàn)橄鹊垡欢ㄕ驹谠茓诌@邊的。

    秦雉當(dāng)年也受過她的氣。但秦雉從來不是個好欺負(fù)的，得了機(jī)會也會報(bào)復(fù)過去。所以兩個人的仇怨格外的深些。

    云嬛一笑，道，“皇嫂這么想我嗎？早知道，我該早些回來了。風(fēng)餐露宿的，還是家里好?！?/br>
    秦雉道，“你與十年前變化不大，不至于風(fēng)餐露宿吧？”

    秀年想，開始了。

    云嬛道，“自然比不得皇嫂。這十年了，皇嫂還是容光煥發(fā)，真是羨慕啊。當(dāng)女人的，能到皇嫂這個份上，誰不羨慕呢?！?/br>
    秦雉呵呵一笑，“你也不差。聽說你帶著丞相的兒子回來了。你那孩子，十歲了？找時間帶來給我看看。你與丞相生的兒子，絕對差不了?！?/br>
    云嬛道，“是呢。他隨了他爹，我看他也不小了，便帶回來給丞相調(diào)教，希望能早日成才?！?/br>
    秦雉便道，“回來就好。府里可還少些什么？那日皇上歡喜的找我，我當(dāng)是什么事值得她那么開心。原來是知道你回來了。非要給你把公主府修繕好，好讓你搬進(jìn)去住。這孩子，就是有孝心?！?/br>
    云嬛道，“先給皇嫂請了安，還沒來得及去我侄兒那里呢。等哪日得了空再去吧?！?/br>
    秦雉道，“也是。畢竟丞相剛好起來，你還在那邊照顧著吧？丞相一好，也該給你個名分了。把當(dāng)年的事情說清楚。這不清不楚的走了，又不清不楚的回來了，不好。有損皇家的顏面呢。”

    秀年覺得，還是太后更勝一籌。

    云嬛也不生氣，淺笑道，“這么多年了，名分的事情我不在意了。若在意，當(dāng)初也不走了。皇嫂不必掛心了，當(dāng)年的事情我與丞相說清楚，他能體諒的?！?/br>
    意思是，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訴你。急死你。

    兩個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說了幾句閑話。秀年在旁邊聽了，的確是閑話，沒有一句有用的。

    云嬛起身告退，秦雉格外的高興，就差轟她走了。秀年又去送了，等回來，見秦雉抱怨道，“一點(diǎn)沒變，還是那么讓人討厭?！?/br>
    秀年笑，“當(dāng)初你們就是不分上下，現(xiàn)在卻是太后勝了。因她還是個公主，而您已經(jīng)是太后了?！?/br>
    秦雉譏諷道，“她當(dāng)初仰仗什么？還不是她哥哥。如今她哥哥沒了，她便只是個公主。哀家若不同意，她連封號都沒有?！?/br>
    秀年道，“還是太后以德報(bào)怨?！?/br>
    秦雉譏諷完，卻又道，“哀家實(shí)在是沒搞懂，若孩子的確是容洵的，當(dāng)初她跑什么？那時候可是滿城風(fēng)雨啊，說她突然勾搭別人，生了別人的孩子。這事，你記得吧？”

    秀年道，“記著呢。當(dāng)時先帝身體不大好了。她突然出了這事，先帝氣的不輕。若不是這件事，先帝興許還能多活些日子。她自己覺得沒臉見人，就匆匆離開了永安城。也沒人去找她，隨她去了。怎么這么多年了，又突然回來了？還說那是丞相的孩子？”

    秦雉想了一下，道，“總覺得有些蹊蹺，你讓她在相府多留意。”

    秀年應(yīng)諾。

    在討厭這件事上，云嬛和秦雉的感覺一樣。十年不見，秦雉也還是那么討厭。亦如云嬛初見秦雉那次開始，便不喜歡她。有些人就是說不清楚，就是不合眼緣，怎么也喜歡不起來。

    云嬛沒有帶容起進(jìn)宮。容起十分溫順乖巧，就在宮門口等著她。

    等云嬛回來后，又趕緊扶著她上了馬車。

    云嬛道，“阿起，叫你別來的。在這等著多無聊？”

    容起道，“我就是看看這宮墻有多高?！?/br>
    云嬛失笑，“高嗎？”

    容起道，“高。高不可及，我再長得高，也夠不著。”

    云嬛道，“直接站在上面不久夠著了？不急。過幾日就帶你進(jìn)宮到處看看。”

    容起點(diǎn)頭，又問道，“娘，我們現(xiàn)在回府嗎？”

    云嬛搖頭，“不，我?guī)阏J(rèn)爹去?！?/br>
    ——

    馬車朝著相府而去。

    因?yàn)樵茓衷诰戎稳蒌@件事上幫了忙，劉管家對她態(tài)度自然的恭敬起來。

    他領(lǐng)著兩個人到了花廳。

    云嬛問了容洵在哪里，劉管家說道在書房與百里蘇下棋。

    云嬛便叫劉管家去通傳一聲，說她與容洵有要事說。

    劉管家便去了。不一會兒，便來請?jiān)茓帧?/br>
    “阿起，你在這等著，我一會兒回來?！痹茓置萜鸬念^，叮囑。

    容起點(diǎn)頭，“我就在這等著娘，哪里也不去?！?/br>
    云嬛去見容洵的時候，百里蘇已經(jīng)又去喝酒了。

    兩個人在書房談了大半個時辰，隨即云嬛問容洵，“我說，還是你說？”

    容洵淡淡看她，“有什么區(qū)別？”

    云嬛道，“我說話比較直，怕老夫人受不住?！?/br>
    容洵道，“橫豎都一樣。”

    云嬛道，“那我……”

    容洵道，“我來說吧?！?/br>
    云嬛，“……”

    下午，老夫人午覺起來，就被老嬤嬤攙著到了花廳。

    花廳里早有人等著了。

    容洵，云嬛，還有容起。

    老夫人覺得氛圍有點(diǎn)嚴(yán)肅，便坐了下來道，“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容洵看了一眼云嬛，然后道，“阿起，過來，叫祖母?！?/br>
    容起便站到中間，恭恭敬敬的躬身作揖，“祖母。”

    老夫人愣了一下，隨即很是鎮(zhèn)定的問，“所以，這孩子是你和大長公主的？”

    容洵點(diǎn)頭，“是。”

    老夫人又道，“只認(rèn)祖母，沒別的了？”

    容洵蹙眉，不解。

    老夫人便道，“你們兩個，不打算成親？”

    容洵，“不打算。”

    云嬛，“實(shí)在沒這個想法?！?/br>
    老夫人道，“那就好。這孩子認(rèn)下了，沒別的事，我走了?！?/br>
    說著起身，走到容洵跟前又道，“還沒好全，別到處亂跑，回床上躺著去?！?/br>
    容洵只好道，“是，母親?！?/br>
    等老夫人真的走了，云嬛這才問容洵，“這就好了？”

    容洵道，“不然呢？”

    云嬛撇嘴，老人家的接受能力實(shí)在是超出了他們的預(yù)估。

    她又把容起拉過來，指著容洵道，“阿起，叫爹?！?/br>
    容起看了一眼容洵，兩個人頭一次，眼睛看眼睛。

    眼睛里隱藏著許多東西，瞞不住，裝不出來。

    容起清脆的聲音喚道，“爹……”

    容洵淡淡的應(yīng)了，“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