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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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半夜出了相府,匆匆將東西遞給了一人。那人又借著月色絲毫不耽誤,一路入了宮。這東西,很快就到了翊坤宮秀年的手里。 秀年將這東西看了,拿過來燭火,燒了。 這件事,她不敢遲疑。走到秦雉的屋前,躬了身,喚道,“太后……” 秦雉這幾日睡得都不好。一時想起秦牧,一時想起秦姝,更多的時候是想起云宋在大殿之上對她說的話,以及說話的神情。 她氣的這幾日也沒吃幾口飯。 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位置,早就是尊貴無雙的人,竟料不到還有這一天。 她性子素來強,哪能受得住這種氣? 秀年在外喚她的時候,秦雉就是醒著的。 她披了一件寢衣出來,瞧見屋外被燭火放大的身影,應道,“進來吧?!?/br> 秀年推門進去。 “太后怎么還沒歇下?御醫(yī)開的藥毫無用處?等天亮,奴婢再要……” 秦雉打斷了她的話,道,“是有事要與哀家說?” 秀年點頭,屋內(nèi)沒有旁人。秦雉心氣不順的時候,更不喜歡看到太多人。她這幾日,只秀年近身伺候,什么都叫她安排妥當。 秀年便道,“宮外來消息了?!?/br> 秦雉便知道是和云宋有關。 秀年道,“昨日跟過去的人,不敢太近。又有鈞山在側,竟跟丟了。后來打聽了半宿,遇到了一個打更的更夫,才知道了皇上遇了誰?!?/br> 秀年看了一眼秦雉,道,“皇上去了相府?!?/br> 秦雉眸光微動。 秀年又道,“是以女兒身入了相府。” 她明顯聽到秦雉吸了一口氣。 秀年頓了頓,似還有些話要說。 秦雉看了她一眼,道,“有什么都如實說,還要哀家一句一句的問?” 秀年忙躬身,“奴婢不敢?!彼?,“相府來了消息,說了件事,奴婢覺得一切都通了。相府里多了個女郎,名喚小離,深得丞相喜歡,今晚,定下了婚約?!?/br> 秦雉只稍稍一想,便和秀年一樣,想通了。 這小離,深得容洵喜歡的女郎,就是云宋。 事情想通了,可秀年不知道為什么。云宋為什么會這樣,她不明白,也不敢深想。 秦雉卻敢想,且想的還很透徹。 她浮現(xiàn)一個冷笑,道,“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原來哀家的好孩子,早早的就有了自己的打算,和容洵廝混到一起去了。秀年,當時兄長之事,以及后來的姝兒一事,細細一想,是不是都是容洵在從中幫忙?哀家還不解,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變了性子。原來是容洵!” 秀年只順著秦雉的話,道,“皇上興許是受了丞相蠱惑,并非有意針對太后?!?/br> 秦雉笑意不減,淡漠道,“皇上是個傻子么?如何輕易受了蠱惑?是她翅膀硬了,想要自己掌權了。她每一次出宮,都是去找容洵的,哀家卻還在為她擦著屁股,真是可笑!她呀,背叛了哀家,辜負了哀家這些年對她的好?!?/br> 秦雉一手拍在了手邊的扶手上,身體微顫。 實則秀年也知道,秦雉的猜想是最有可能的。否則這段日子發(fā)生的事情,便無從解釋。只這些話,不能由她說出來?,F(xiàn)在她也無話可勸。 秦雉沒多久后就冷靜了下來。她在宮中很久之前就練就了一顆冷硬的心。只她有個孩子,偶爾會將心底的柔軟留給她。但現(xiàn)在,這柔軟也沒了。她就徹底硬了心腸。 她吩咐道,“秀年,上次哀家卓著你去辦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秀年很快明白秦雉所問何事,立刻回道,“已經(jīng)派出去十幾撥人,在大魏各地尋找??傄r日,才能有結果。” 秦雉道,“多安排些人,哀家要快?!?/br> 秀年躬身,“喏。” 秦雉又道,“皇上和容洵合起火來對付哀家,哀家又怎么能單槍匹馬的應戰(zhàn)呢?總要找個幫手才好?!?/br> 秦雉一笑,顛倒眾生,“秀年,你說哀家找誰好呢?” 秀年道,“太后不如等皇上回來,再好好問一問?” 然而秦雉只信跟前的事實,已經(jīng)篤定了自己的念想,“要等她和容洵珠胎暗結?要等他們強行逼宮,將哀家徹底架空?” 她這一生,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背叛。她半生都過來了,鏟除了她眼前的所有障礙。 秦雉自嘲的一笑,道,“果然是流著他的血,做起這些事情來如出一轍。便是自己一手養(yǎng)大的孩子,有朝一日也會靠不住。秀年,哀家要靠的只能是自己。一直都只是自己?!?/br> 秦雉的笑意在燭火的映照下,都是陰鷙。 —— 云宋睡了一夜,不知道相府又忙了一夜。 她早上醒過來的時候,還有些恍惚。她和容洵一開始多美好啊,怎么后來就走到了那一步? 都是人性所致,每一步都是自己走來的。 她嘆氣,起了床。 拉開門的時候,門外早有人候著了。 夕月雙眼布了血絲,黑眼圈很明顯。饒是臉上用蜜粉遮了,也還能清晰的看到。 云宋問道,“姑娘這是怎么了?” 夕月卻道,“我沒事?,F(xiàn)在給小離姑娘備早飯?!?/br> 云宋點頭。 等用了早飯,夕月又進來道,“大人吩咐叫姑娘去前院?!?/br> 云宋不明所以,還是去了。 等到了前院,她有些懵了。 院子里有人在收拾東西,大大小小的木箱子有很多。 她正納悶,容洵便過來了。 他們昨日口頭上有了婚約,這事相府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每個人做事說話,都帶著笑,比自己辦喜事都要開心。 容洵自然的牽了她的手,溫柔的問道,“怎么沒多睡會兒?” 云宋道,“日上三竿了,還睡?” 容洵道,“想睡到幾時,便到幾時,不必在意旁人?!?/br> 云宋眉眼一瞇,笑道,“六郎,你這么慣我可不行?!?/br> 容洵輕笑。 劉管家過來,猶豫了一下,還是笑著問道,“大人,東西都裝好了,現(xiàn)在放到馬車上去嗎?” 容洵嗯了一聲。 劉管家忙去吩咐了。 云宋歪著頭問,“裝這么多東西干什么?” 容洵沒回答,拉著她進了花廳坐下,又問道,“早飯吃的飽不飽?” 云宋被他帶跑,回道,“挺飽的?!?/br> 容洵道,“那一會兒,便上路。” 云宋一怔,“你這是,何意?” 容洵道,“東西都備好了,人員我也安排了,聘書聘禮和媒婆都有,你一路回到青州,與你家中長輩說了,然后回來,我們成婚?!?/br> 云宋驚得半晌沒說出話來。 容洵捏了一下她的臉頰,道,“傻了?” 云宋這才問道,“你想讓我回青州?” 容洵點頭。 容洵有自己的打算。 青州來回三四月。等她回來,秋獵也正好忙完。到時候,他也能得空好好籌辦他們的婚事。 且他昨夜收到了消息,北淵國派了使臣過來,要給他們的太子求一個太子妃和親。這件事夠他忙很久,他送了眼前的人離開,還要趕緊進宮。 云宋問道,“你都決定了?就不怕我家里叔伯不同意?” 容洵道,“本就只是走個過場,真不同意,你自行回來,他們的面子不用給。若敢用強,盡管報官,你身上攜我一封親筆信就好?!?/br> 云宋垂了垂眼眸,聲音細不可聞,道,“你都已經(jīng)決定好了,我還能說什么?” 下巴被他挑起,要她直視自己,“有什么話就說。在我這里,沒什么不能說的?!?/br> “六郎……”她有些哀怨的喚他。 容洵撫了她的臉頰,玉雕似的無暇,“我也不舍。只這件事需得對得住你。你不是個孤兒,我要娶你,便是名正言順?!?/br> 云宋委屈,“可是來回好幾個月。” 容洵道,“幾個月晃眼就過去了?!?/br> 云宋只好點點頭,又抓住容洵的手,逼著他起誓,“那你答應我,這幾個月不能有新歡。那玉珍姑娘,也不要見了?!?/br> 容洵失笑,道,“母親喜歡,不是我請來的?!?/br> 云宋道,“母親喜歡,也可以有旁人。大不了,等我回來,我也學一學?!?/br> 容洵又笑。 云宋拍他的胸口,道,“嚴肅點,我要你起誓呢?!?/br> 容洵便單手伸出來,指著蒼天,道,“蒼天在下,黃土在上,容洵此生,只愛小離一人,亦只娶她一人為妻。若違此誓,身首分……” 離字還沒出口,被云宋捂了嘴,“我開玩笑的,你怎么起這么重的誓。呸呸呸……” 容洵看她,怎么看怎么歡喜,她一顰一笑,便是自己想要的樣子。 再難忍住,捉了她的手,攫住了她的唇。 外頭已經(jīng)裝好了,因為容洵吩咐,連夜備好的。他們火急火燎的,這會子自家大人倒是不急了。誰說的,不在午飯前出發(fā),便到不了那個鎮(zhèn)子,免不了要在野外露宿了。 劉管家觀望了一會兒,想著這兩人畢竟年輕,膩在一起便忘了時間。他只好硬著頭皮輕咳一聲。 云宋早羞得躲進了容洵懷里。 容洵繃著一張臉看劉管家。 劉管家表情是,我也不想啊,可是時間不允許啊。 他道,“都備好了,按照大人的吩咐,夫人該啟程了。” 劉管家一句夫人,便叫容洵繃著的臉瞬間松了。 他對懷中的人道,“夫人,該出發(fā)了。” 云宋羞得更厲害。 容洵牽她出了相府門口,扶著她上馬車。 云宋問道,“你不送我?” 容洵道,“實在是有要緊事,我得入宮?!?/br> 云宋心里咯噔一下。面上露出不滿,“好吧,總是公務重要?!?/br> 云宋捏她的臉,道,“路上多吃東西,不要挑食,累了也不要逞強,便是耽誤幾日也無妨。我等你回來,成為我的妻。夫人……” 云宋快速的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脖子上親了一口,快速移開,笑瞇瞇的,透著狡黠,“那我走了,別太想我。不,要每天每天很想我,吃不下飯那種?!?/br> 容洵身體一僵,這家伙竟敢親自己這里。 云宋當然知道。他這里最敏感。 容洵強壓住自己,點頭,寵溺的看她,“好。我夜不能寐,日不能食,便只想你。” 云宋點點頭。 容洵朝邊上伸手,驟風遞過來一個木匣子。容洵拿了遞給云宋。云宋接過來看了,里面是一把匕首,刀柄上嵌了一顆好看的珠子。 容洵道,“留著傍身。”又添了一句,“錢沒了,那珠子值幾個錢?!?/br> 云宋將匕首抱在懷里,道,“你送我的,才舍不得賣呢。好啦,我走啦?!?/br> 容洵點頭。 云宋再看了他一眼,鉆進了馬車。 容洵一聲令下,六輛馬車的隊伍慢慢離開。 等著幾個jiejie聞風趕回來的時候,云宋他們已經(jīng)出了相府,快要出城了。 容瑛氣的跺腳,指著容洵的腦門,大喊,“你這腦子真是叫門給夾了。這么蠢的事情也辦的出來?!?/br> 容洵道,“她既要成為我的妻,這些該有的禮儀便不能少,若有一樣辦得不周全,委屈了她,便是我辜負她。大姐,她嫁我,便要一生一世待她好,唯恐思慮不周。讓她走,是我眼下想到的對她好的方式。” 容敏道,“小六這話也沒錯。人家雖然父母都不在了,可家中也有叔伯。咱們什么也不說,就把人娶了,叫她怎么做人?她就該堂堂正正的從她家中嫁到我們相府來。三媒六聘,十里紅妝,一樣都不能少。咱們幾個也不能閑著,她這家中大約也不會給她置辦什么,咱們給她辦了豐厚的嫁妝,到時候當是從娘家?guī)淼?,她也體面?!?/br> 容洵頷首,“謝四姐?!?/br> 容瑛道,“我也只是這么一說,不就是不想等那么久么。行了,這事咱們幾個jiejie包辦了,你不用cao心了?!庇謸牡溃叭耸挚啥及才藕昧耍克粋€女郎走那么遠的路,你也能放心?” 容洵道,“大姐莫要擔心。她能只身一人到永安城來,便能安然回去?!?/br> 她雖單純,可也聰慧,又不是癡傻。他早看出來了,她總有法子讓自己好好活著,因她并不將那些艱難放在心上。這實在是個很難能可貴的品質(zhì)。 耳邊又聽容瑛嘟囔兩句,“早知道你要把她送回青州去,昨晚你們應該先圓房,到時候就跑不掉了。怪我,這事應該我來安排的?!?/br> 容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