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媽，你矜持點(diǎn)！”歐陽豆低聲責(zé)備。

    厲行見馬主人的嘴巴開了又合，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他暗自嘆氣，知道人家這是要坐地漲價了。

    “既然這位公子如此喜歡，那就一口價，六十兩！”對方故作爽快說道，“賣馬送鞍具馬鞭，我家里還有兩匹同樣雄俊的，正配三位呢！”

    “太貴了，”歐陽豆壓低聲音湊近厲行，“都能買輛還不錯的二手車了，車能坐四個人，后備箱還能躺一個，這才能騎一個?！?/br>
    厲行把腦容量不如胃容量的何須歸叫回身邊，開始議價。他們的存款余額不足二百五，若僅是買馬一項(xiàng)就耗去一大半，實(shí)難承受。路遇突發(fā)狀況，恐怕就直接破產(chǎn)了。

    最終，馬主人讓步到一百五十兩銀子三匹馬，除鞍具外還送十日精草料。厲行和外甥合計(jì)過后，還是搖頭。

    待走遠(yuǎn)了些，他對怏怏的何須歸解釋：“銀子變成坐騎，就從現(xiàn)金變成了固定資產(chǎn)，每天都在折舊，無法產(chǎn)生利潤。一路上，我們要打尖住店，要買原料制作產(chǎn)品，還要預(yù)防個突發(fā)|情況。而且馬的腸胃嬌貴，不耐粗料，爆發(fā)力雖強(qiáng)但耐力一般。咱又不是去打仗，沒必要買馬?！?/br>
    “那我們騎什么？”何須歸心頭涌上不詳?shù)念A(yù)感，全寫在了臉上，驚惶地問道，“騎豬？”

    “騎驢吧！才十幾兩一頭，耐力好，耐粗料，不容易生病?！眳栃杏悬c(diǎn)內(nèi)疚地笑笑，“可惜你哥我不是王侯將相，暫時還不能給你買豪車，先擁有代步工具再說?！?/br>
    何須歸捂住胸口，陣陣痛楚襲來。他期待中的策馬揚(yáng)鞭快意江湖，怎會突然成了策驢揚(yáng)鞭？夢想之船還未起航，就翻覆了。

    歐陽豆在旁打趣：“一聽說騎驢，我舅媽的內(nèi)傷就發(fā)作了，剛才看馬的時候還蹦蹦跳跳呢?！?/br>
    他望著鞋尖低聲咕噥：“哪有俠客是騎驢的?！?/br>
    “先騎駿驢，掙了錢就換成駿馬，先給你換?！眳栃袪窟^他的手，走到一個賣驢的農(nóng)戶跟前，指著一頭灰色毛驢，“你看，這驢不過比馬矮了半頭而已。容貌清秀，睫毛彎彎，嘴唇多性感。耳朵長長的，像不像兔兔？”

    那頭可愛灰驢朝何須歸呲出板牙，會心一笑，接著鼻孔朝天，歡快地嚎叫起來：“嗯啊——嗯啊——嗯啊啊啊——”

    “嗯啊——好吵——”何須歸緊閉雙目，壓下眼角的酸楚，江湖夢破碎一半，“好吧！”

    當(dāng)他們牽著三頭驢向何母告別時，后者明艷動人的臉龐漫起笑意，眼睛卻愈加濕潤發(fā)亮，像含了幾顆星。她不住叮囑，一定要吃飽穿暖。與人起了爭執(zhí)，打不過就跑，跑不了就認(rèn)慫，沒什么丟人的。

    何須歸走出很遠(yuǎn)后回眸，仍能望見一方小小的絲帕，在窗邊賣力舞動，像極了她嬌小單薄的身軀。

    她的兒子要真正離開她了，不在一眼就能望見的高山上，而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江湖。

    一陣勁風(fēng)刮來，卷走絲帕，在熙攘的市井間飄舞。何須歸伸長手臂微微躍起，一把攥住了它。他摸摸驢耳，用絲帕把驢腦袋上的鬃毛系起來，扎了個朝天辮。驢頓時呆萌討喜，沒那么討厭了。

    “走吧！”他朝厲行粲然一笑。

    三人從南門出城，踏上南下的官道。身后的弘山正在遠(yuǎn)去，成為天際線上一道雄奇壯麗的剪影。路旁是蒼莽雪野，莊稼在瑞雪下沉睡，等待第一縷春風(fēng)。

    歐陽豆很快掌握了騎驢要領(lǐng)，愜意地唱起歌來：“曾夢想仗劍走天涯，剛出門二里就被抓。先被沒收了管制刀具——”

    厲行斥道：“唱點(diǎn)吉利的?！?/br>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沒想到騎的是驢啊。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這些都無所謂啦！

    曾讓你心疼的男孩，如今已陪在你身旁。愛情總讓你渴望又感到煩惱，就像你床頭紙抽。

    滴里里里滴里里里發(fā)財……滴里里里滴里里里有錢……滴里里里滴里里里暴富……走在越來越彎的路上……”

    歐陽豆扯著嗓子盡情高歌，把無垠曠野當(dāng)成了KTV。厲行邊聽邊笑，已經(jīng)記不起原來的歌詞。在音樂的感染力下，何須歸也輕聲哼起他最喜歡的“阿門阿前一顆葡萄樹”，心情愈發(fā)舒朗，心頭那片與師兄?jǐn)嘟粠淼年庼?，漸漸被吹散。

    似乎怕他仍陷在失落中，厲行侃侃而談：“我們有個燦爛輝煌的王朝，叫唐朝，那時候很多名人也喜歡騎驢。孟浩然說，自己騎驢踏雪才有靈感寫詩，賈島還模仿過他，俗稱蹭流量。大詩人杜甫，也經(jīng)常騎驢。所以說，騎驢自有別樣的雅趣，不丟人。”

    “它挺可愛的，我在給它想名字呢！”何須歸俯身摸了摸驢頭上的小辮兒，“它通體鉛灰，四蹄卻有幾撮白毛，不如就叫‘烏云踏雪’。”

    厲行朗聲大笑，隨后說：“好聽，高雅！你也給我這頭取個名字吧。”

    何須歸側(cè)頭打量著，想了想說：“你這驢的臀部上有塊胎記，像月牙，不如就叫‘流星追月’。豆子，你的驢叫什么？”

    歐陽豆高聲答：“它叫發(fā)財！英文名Rich！”

    預(yù)告：

    豆子：每天都沉浸在長輩的油膩之中

    第79章 泡腳、一個吻與療傷

    橘紅夕陽漫過腳下，蜿蜒起伏的官道燃燒起來，暮色漸漸落下。

    田野、樹林、村舍伴著幾縷炊煙次第鋪展，他們路過一所驛館，歐陽豆說試試看能不能利用假和尚的身份免費(fèi)食宿，假如不能，就接著走，找個村戶借宿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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