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時候，他是在生自己的氣。氣自己的情緒被何須歸這個臭小子拴得死死的，氣自己給姐夫添麻煩，氣自己在流言蜚語中只剩下半個腎。

    下午，他出門買菜，順便去診所向那位婦科醫(yī)生買了幾盒祛疤藥備用，卡里一下子少了兩千大洋。何須歸自愈能力很強，估計再過一周，結痂就會脫落。十幾道鞭傷，小小一管藥才15g，大約每天都要消耗一管，如此一個月就要上萬。

    醫(yī)生建議至少使用一個月，然后可以換便宜的產品。算一算，正好會掏空他的小金庫。短時間內再看到心儀的AJ和游戲時，他將再也沒有底氣直視。

    他希望自己的內心是矛盾而不舍的，希望自己心疼錢，那至少證明他還沒完全淪陷。然而，捫心自問，他還是更心疼何須歸。哪怕搬磚，也要養(yǎng)活這個黑戶。

    炒菜時，看著桌旁嗷嗷待哺的他舅媽，他發(fā)現(xiàn)自己是如此享受被依賴和被需要的感覺。哪怕連續(xù)多日睡在梆硬的地鋪，也如同徜徉在溫柔鄉(xiāng)。

    “老舅！”清晨，美夢正酣之際，厲行被外甥推醒，“我舅媽居然做了早飯！”

    他先是略感驚訝，隨即反應過來，這大概是在向自己獻殷勤。

    “那不是挺好的嗎，起床就吃現(xiàn)成的?！?/br>
    “他煮了粥！用炒菜的鍋，煮了滿滿一大鍋！像要去喂豬一樣！”歐陽豆齜牙咧嘴，用雙手比劃一下，“接下來一周，只能喝粥了?！?/br>
    厲行走進廚房一看，何須歸正站在一大鍋熱氣騰騰的白米粥旁，對自己微笑著說：“你起床啦，吃飯吧?！?/br>
    “怎么做這么多？”

    何須歸攪動著米粥，無奈嘆息：“本來不多，我覺得米少，就添水。然后水多了，又加米。最終，就變成一大鍋了?！?/br>
    “只要容器夠大，你能把太平洋填滿?！?/br>
    既然放了假，就該時常去家里的密室逃脫幫忙。為了不讓何須歸太過無聊，以至于再接觸什么同性|交友軟件，厲行就帶他一起出門，又給他安排了一份兼職——寫字。

    畢竟，以何須歸的技能，只當嚇唬人的NPC就太屈才了。

    精打細算的歐陽豆還在店門口張貼海報：翰墨存經(jīng)典，揮毫書青春，消費即贈少年書法家墨寶一幅。

    他們給何須歸搞了套漢服包裝一番，又編造了幾個榮譽，比如翱翔杯、雛鷹杯、天使杯等書法大賽特等獎。有幾個女生連續(xù)玩了三天，只為一睹美少年揮毫的風姿。

    不過，人家只有二、四、六、日工作，因為一、三、五要去圖書館看書，和神似師父的管理員老師聊天。

    這天，何須歸背上的結痂終于完全脫落，早晨剛涂了一次祛疤藥。他身著淺色系交領漢服端坐于店內一角，低頭挑出前襟的一截線頭扯斷。

    門外飄著雪。假如雪花不慎落在高于地表溫度的下水井蓋上，便會轉瞬消融，成了天地間的匆匆過客，一刻也留不住。

    他手邊擺著茶壺，但里面裝的是可樂。因為厲行說，擺個可樂瓶實在太破壞形象了。

    厲行的手機響了。他瞄一眼來電顯示，是室友，剛接起就粗俗地笑道：“找爸爸干嗎？”

    那端道：“借兒子點錢。你平時挺節(jié)省的，我知道你有錢?！?/br>
    他問要借多少，那邊頓了頓，說：“湊個整，一萬吧。”

    “你可真會湊！”為了保護室友隱私，他推門走到店外，接著說：“我最近也要用錢啊，我和豆子一起湊吧。你要干嗎？”

    對方支吾許久，才低聲說：“我對象，那什么……不小心中招了。你別告訴豆子，他太能嘮了，跟陌生人關一起十分鐘，能打聽出人家祖墳在哪，我怕他嘴一松給說漏了。我倒是無所謂，對人家女生影響太不好了。”

    “靠，你還知道影響不好?。俊眳栃邪咽矣殉袅R一頓，掛斷電話當即給對方轉了一萬。室友的女友家條件挺困難，這種事拖不得。

    看著賬戶余額，他仰天長長呼出一口白氣，張嘴接了幾片雪花?？磥?，不得不冒險回去搞銀子了。早知道，就該把轉給姐夫那一萬留著，可事到如今也沒法再開口要。

    回到店里，何須歸問：“你朋友嗎？我真是不懂，為什么你們總是想當朋友的爸爸，真粗俗。”

    厲行笑了笑，沒說室友借錢的事。

    顧及到何須歸傷勢初愈，他決定獨自行動，夜里爬起來喚醒外甥，壓著嗓子說：“我要去拿銀子，明天別忘了給你舅媽涂藥?！?/br>
    “我也去?！?/br>
    他嚴肅拒絕：“不行，太冷了！這次我們會被傳送到山里。萬一上次的衣服不在了，會凍死的。”

    “我擔心你。”黑暗中，外甥的圓眼睛熠熠生輝，聲音堅定，“你不但是我老舅，還是我最好的朋友啊?！?/br>
    他鼻子一酸，咬咬牙道：“好吧！”

    他們給何須歸留下一張字條放在床頭，從陽臺取來黑色隕石，聊著天等待穿越。

    星云般瑰麗旖旎的光暈閃過，溫暖瞬間被剝離，皮膚因嚴寒刺痛無比。二人裸身端坐在厚厚的積雪中，觸手一片冰冷。

    看來，他們不在的這段時日，弘山下了場大雪。

    “啊啊啊——我的雞兒——要被速凍啦——”歐陽豆一躍而起，捂住要緊部位，在齊膝深的雪地里瘋狂蹦迪。

    厲行也覺得身體正在迅速失溫，成為一根冰棍。他立即提了口真氣，令其在四肢百骸流轉，登時不那么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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