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 第61節(jié)
她也需要兩天的空隙,這一次, 趙戈想一個人去見老院長, 本來就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她不想把符與冰牽扯得太深。 院長前幾天打過電話給她,跟她約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diǎn), 這一系列事物的連鎖反應(yīng),終究有個答案。 趙剛這件事,她必須自己去一趟?,F(xiàn)在大鬼活在她的身體里,就算有什么事情,也應(yīng)該是她去應(yīng)擔(dān)。 “阿姐希望我去嗎?” 符與冰的聲音響在了趙戈的耳畔。 “我希望你去?!?/br> 為了讓符與冰意識到她的心情,趙戈說得很坦誠。 “好?!?/br> 符與冰低下頭,聲音更低。 “那我就去。” 光影下,符與冰抱著她不放手,仿佛分離是件多么艱難的事情,就像是沾在面粉上的黃油,黏稠得散發(fā)著想要擠在一起的糕點(diǎn)味。 這大夏天的,他這么抱著她,趙戈都快要出汗了。 符與冰出訪那天還非得她去送他,早晨七點(diǎn)的轎車來接他們,以撒神父拎著箱子先上了車,透過車窗看著他們的眼神里有不解。 趙戈覺得自己如果是以撒神父,她也會不解。 明明只是一個短暫的出訪,但符與冰看著她的神情就跟生離死別差不多,好不容易上了車,又從車窗里探出腦袋看她。 眼睛里甚至有些渴望的意思,像是隨時等著被召喚。 好像要是只要她一開口,他就能立馬從車?yán)锾聛碇匦卤ё∷?/br> 這帶著霧氣的眼神都快把趙戈給看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做了什么冷血的事情,親手把他送去受苦。 車開動的時候,符與冰的腦袋還探在窗戶外往后看她,趙戈笑著朝他招手,他朝她喊了一聲。 “阿姐,記得手機(jī)要一直開著?!?/br> “好?!?/br> 一直等到轎車徹底消失在柵欄區(qū),趙戈才轉(zhuǎn)身離開。 她提起倚靠在路樁旁的傘,把油紙傘撐開,往柵欄東面走。 和西面不同,東面的市區(qū)更加繁榮,街道的建筑更加現(xiàn)代化,越靠近富人區(qū)的地方,街道的人就越少。 街道兩面種著梧桐樹,行走在樹影之下,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蟬聲。天氣雖然晴朗,但蜻蜓低飛,在拿著傘把的手旁繞過,該是過不了多久又該下雨了。 老院長報給她的地址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咖啡館,坐落在較為歐式的建筑里。 趙戈沿著斜坡往上走,雖然沒有看向身后,但是她知道樹影的后面有幾個人一直跟著她。腳步聲很輕,腳步的節(jié)奏完全是按著她的速度在走。 應(yīng)該是老院長的人,趙戈任由他們在身后跟著,沒有搭理。 今天沒有帶癩皮大爺出來,卻把手機(jī)帶出來了,因?yàn)榉c冰說可能隨時會聯(lián)系她,趙戈便隨身帶著。 雖然她不知道就分離兩天,有什么好說的話語,但符與冰讓她這么做她還是照做了。 上坡走了大概三分鐘,終于在右手邊看到那個掛著壁燈的咖啡館,趙戈收起傘往里走,踏上臺階后步子停頓了幾秒。 因?yàn)殚T前的地上坐著個老太太,手里抱著花藍(lán)子正在打瞌睡。 她頓了頓,提著傘推開門走進(jìn)去,柜臺前的服務(wù)生恰巧在討論門外的老太太。 “老太太怎么在我們店門口睡著了?老板也真是心大,干脆讓這老太太加盟我們店來賣花得了…” 趙戈走進(jìn)去后,服務(wù)生們停止討論,笑起來和她打招呼。 趙戈頷首輕微地朝她們回了個禮,坐到最里面靠著玻璃窗的位置。 老院長還沒來。 空調(diào)從天花板上往下吹,吹久了稍微有些過涼,趙戈重新倒拎起傘把,坐到稍前沒那么對著空調(diào)的位置。 坐定后,一往外看,正好能看見正在打瞌睡的老太太,腦袋上的銀發(fā)綿軟,花籃里的花跟著風(fēng)輕微地晃。 玻璃外的天色已然逐漸暗下來,從湛藍(lán)色逐漸變成深藍(lán)色。 咖啡館的對面是一道矮矮的圍墻,有三四個氣球被系在墻頭晃悠。 趙戈低下頭打開手機(jī),點(diǎn)開綠色的軟件標(biāo)志,符與冰的頭像又換了,從昨天穿著泳衣的小黃人變成今天坐在轎車上的小黃人。 小黃人從轎車后座探出腦袋,睜大眼睛而又不舍地朝房子處揮手,頭發(fā)上的幾縷毛發(fā)在風(fēng)中飄蕩。 看著讓人忍不住想笑起來,此情此景,儼然就是剛才的符與冰。 正笑著,手機(jī)卻響了,微信上彈出對話框。 -阿姐,你現(xiàn)在回道觀了嗎? 嘴角的笑先是被突如其來的消息給震住,而后提笑起來,她和符與冰之間大概確實(shí)有些帶著卦象的默契,誤打誤撞著竟然對上了話。 雖然是毫無營養(yǎng)的散漫話,比天上飄沉的云來得還要散漫。 -出來喝茶了。 趙戈避開有關(guān)老院長的話題。 -我們這兒天色沉了,快要下雨了。 -以撒神父和我已經(jīng)出了城區(qū),天色也開始往下沉,看上去也快要下雨了。 這消息發(fā)完后,對面?zhèn)鱽硪粡垐D片。 加載從百分之九往上升,卡了卡后終于變成百分之百的清晰度。 照片里,符與冰把頭探出窗戶,鏡頭對著他身后的天,天色很空曠,云有種要往下掉落的郁感。 趙戈條件反射地看向玻璃外的天,眼角又恰巧瞥見老太太的花籃,視線再次重新收回來的時候,手機(jī)屏幕上也多了幾多花。 表情包里的小黃人捧著一束花,對著屏幕大笑,露出幾顆俏皮的牙齒。 表情包之下是短暫的幾個字。 -阿姐,我想你了。 才看清字,手機(jī)卻顯示對方消息已撤銷,過了幾秒后,符與冰又發(fā)來了一個新的表情包。 欲蓋彌彰得像玻璃外的云層。 輕輕地往下墜落。 第五十章 五十黑 手機(jī)被摁滅的時候, 咖啡館的門口也多出了一個人。 趙戈抬起頭看向玻璃外,玻璃外的老院長沒有走進(jìn)來,而是停駐在了門外的老太太身旁。 他彎下腰, 用手敲了敲老太太的肩膀。 老太先是沒醒,老院長又輕微地敲了幾下, 大概三四次后,老太太才醒來,有些茫然地抬起頭。 幾秒后,老太太用手撐著地要站起來,卻又被老院長給扶回去。 他指了指老太太身前的花籃,說了幾句話后從衣服里掏出幾張票子,塞進(jìn)了老太太的手里。 老太太有些愣住地坐在門前, 老院長也沒多說話, 只是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 把地上的花籃提起。 咖啡館的門被推開, 老院長拎著花籃走進(jìn)來,柜臺的服務(wù)員們顯然認(rèn)識他, 朝他打招呼。 老院長一眼就看見趙戈,朝她走來后, 人先沒坐下,而是把手中的花籃遞到她跟前。 “道長,我瞧見門外幾朵花挺好看,就給你買來了?!?/br> 花籃中已經(jīng)蔫了, 趙戈愣了愣, 還是接過了老院長手中的花籃。 “謝了?!?/br> 也許是因?yàn)榭Х瑞^里過于幽靜的緣故,趙戈總覺得眼前這個老院長和之前見過的老院長有些區(qū)別。 沒有記者的鏡頭跟著,這位院長就像真的成了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但作為重建醫(yī)院的人, 怎么可能只用慈眉善目這四個字就能形容。 老院長一坐定,第一句話就是。 “道長,有些話我來說旁人可能會覺得嗤之以鼻,但我能明確地跟你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們在做一件非常偉大的事?!?/br> “偉大?” 趙戈看向?qū)γ娴睦显洪L。 “人命當(dāng)牛羊是偉大,還是對你而言,把鬼當(dāng)成神明是偉大?” 咖啡上了桌,老院長沒有急著回答趙戈的問題,而是先喝了一口咖啡,這才開口。 “所以今天來,我就是為了跟道長說清這些事的?!?/br> 他把咖啡杯放回杯盤。 “其實(shí)我根本沒有必要解釋,但因?yàn)槟闶沁@本筆記本主人的女兒,其他人不明白,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要明白?!?/br> 趙戈的視線落在老院長手中的筆記本上,刮過略顯潮黃的邊緣。 “你認(rèn)識趙剛?” “認(rèn)識…或者也可以說是不認(rèn)識。” 老院長把手放在本子上。 “九年前我和他都參加了那場‘祈?!膬x式,那時候我不知曉他的姓名,只見過他幾面,你父親給我的印象,就是個子挺高,人挺壯,一看就知道沒少干活兒?!?/br> 聽著他人口中對趙剛的描述,趙戈一時間覺得有些恍然。 “九年前的那場儀式,無論是祭祀的人還是被祭祀的人,幾乎都被‘天神’一把火給帶走了,我以為活下來的只有我這個旁觀者,沒想到你也活著,便從來沒去找你,直到上次你來醫(yī)院留下了姓名,我才對你稍微有了印象。” 老院長看向趙戈。 “你父親曾經(jīng)也是油紙傘不離身,當(dāng)時就聽說是因?yàn)樗袀€體弱的女兒,不怎么能曬得了日光?!?/br> 聽到這話,趙戈的目光斜倚,落在桌旁靠著的油紙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