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 第6節(jié)
符與冰。 這三個字一直在腦邊環(huán)繞。 趙戈拎起水桶把水全倒在雜物室里,沖刷走地板上濃厚的黑水。 張堯身體里的雜鬼如此尖銳地吼叫出這三個字,充滿了恨意。 讓人想忘都忘不掉。 符與冰。 怪名字。 說起冰,她現(xiàn)在確實該買冰塊兒了。 到了月半,又是身體發(fā)作的時候。 每次一發(fā)作就身體疼痛難耐像是被燒在火里,撕扯般疼痛。 拿冰水泡著就好。 修道法這么多年,還是沒有找到解除疼痛的辦法。 曾經(jīng)找正一教的老道士看,他首先批了一頓“三教九流不入正門”,然后才跟她說是跟小時候的事兒有關(guān)。 “你小時候被鬼上過身,但身體卻又抗拒,這才留下了痕跡,這樣一來,也就好解釋為什么你小時候身體不好。你能看見那些臟東西是做道士的天賦,卻也是做人的不幸?!?/br> 老道士說了一大通,他娘的一句沒提怎么不再讓趙戈受這月半之痛。 好大一段聽起來有道理的廢話。 等她以后有錢了,一定要買一個會說人話的老道士來解難。 張堯暈得跟死豬一樣,趙戈用手用力地敲了敲他的腦袋。 聲音脆的跟瓜一樣。 還是個學(xué)生,怎么就被這么森冷的鬼給盯上了。 為什么會跟趙剛的癥狀一模一樣。 想到這兒,趙戈看向地上端坐著的癩皮。 “我終究…不是個好人。” 她沒有把張堯身體里的鬼驅(qū)除,僅僅是鎮(zhèn)壓住了。 就是想等張堯身體里的鬼顯出來,她好問個清楚。 趙剛到底在哪里。 真正的鬼到底在哪兒。 打掃完后趙戈給昏在地上的張堯蓋了個薄毯子。 雖然是夏天,但是地上還是涼的。 趙戈坐到蒲團上等他醒過來,從袍里拿出手機。 這手機還是“小超市”老板娘給她去店里挑的,她不怎么用,屏幕太小看起來有點兒費勁。 一打開手機綠色的標(biāo)志在手機頂端直晃。 趙戈瞇起眼睛點進(jìn)綠色的標(biāo)志。 標(biāo)志上寫著“微信”兩個字。 一共有十條消息,第一條是之前加的客戶給她發(fā)的。 點進(jìn)去后是賣山寨車的小廣告。 “凱德拉克,你值得擁有,億萬人的首選?!?/br> 趙戈給這位施主的備注是“還沒有付錢的凱德拉克”。 他當(dāng)時來找她算的是財運。 趙戈提筆在宣紙上畫了個空碗后他憤然離開,十塊錢的算卦費一毛不給。 很有葛朗臺的風(fēng)骨。 剩下九條全來自一個人,全是好友添加消息。 -阿姐,是我,你快添加我好友。 -阿姐,你的頭像為什么是癩皮狗? -阿姐,你怎么還沒有看到消息,以撒老神父說我們明天要給一個新生兒洗禮,還指定我來做,到時候會有一百來個人來看。 -我第一次在這么多人面前做彌撒,有點兒緊張。 -阿姐你有什么推薦的書嗎? -加我。 -阿姐。 -趙戈。 -加我。 這一排的消息看得趙戈頭暈,她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頓了頓,最終按下“接受好友申請”的按鈕。 畢竟欠了個人情。 符與冰的頭像是個很滑稽的小人,渾身通黃,眼睛很大。 微信名字就叫‘符與冰’。 趙戈點開他的頭像,仔細(xì)盯了一段時間圖片里的小人。 好像在城里電影院外看過這個小人,有個電影專門講這些小人的。 叫什么來著。 現(xiàn)在小孩兒都喜歡這些東西。 -阿姐,我的頭像可愛嗎? 符與冰的消息很快解開了她的疑惑。 -小黃人。 趙戈正準(zhǔn)備打字,對面又傳來一大段微信,跟水一樣往外流。 -阿姐,你怎么現(xiàn)在才加我。 -明天我第一次洗禮,你一定要來看。 身后傳來動靜,趙戈回頭瞥了一眼,并不是張堯醒了,而是癩皮大爺害羞而含蓄地放了個屁。 她低頭看向手機屏幕,慢速度地摁動手機鍵盤。 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輸。 -明天沒空。 其實有空,但她這個叫‘符與冰’的人又不熟。 讓她一個畫仙道的人去參加基督新教的洗禮,對面兒的神父老頭兒們說不定能把下巴驚得脫臼。 微信頂端一直出現(xiàn)‘對方正在輸入中...'。 出現(xiàn)了大概三分鐘還是‘對方正在輸入中...’。 這得是發(fā)了多長一段字才輸入了這么長時間。 但最后發(fā)到趙戈手機上的只有一個表情包。 叫做小黃人的東西對著屏幕做出一個委屈的神情,低著頭搓自己的手。 趙戈心里有點兒過不去,準(zhǔn)備給他回了個表情包。 翻開表情包的欄目,里面只有一排排長相十分簡陋的小黃頭顱。 從上往下翻,越看越丑。 最終選中一個戴墨鏡的小黃頭顱發(fā)出去。 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意思,但起碼禮尚往來了。 發(fā)完后趙戈把手機反扣在桌上。 發(fā)微信可真他娘的是個難活兒,短短一段時間看得她眼睛發(fā)酸。 趙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夜深了,她卻不能睡覺,指不定張堯或是張堯身體里的鬼什么時候就醒了。 等得實在無聊,癩皮大爺扭到道觀后門透氣。 趙戈跟著它一起往外走,夏天的夜風(fēng)都是暖和的。 吹在人臉上有種昏沉感,空氣中彌散著一股巧克力的味道。 這么晚了,是哪家在煮巧克力。 風(fēng)一吹過來,身上的長袍就跟著搖動。 并不大的月亮在云霧里若隱若現(xiàn)。 小時候身體不好,趙剛經(jīng)常推著輪椅帶趙戈到霧色下看夜空。 夜色里稀落幾顆星星,趙剛說天上的星和月是逝去的故人。 說天上最亮的那顆是她的母親。 現(xiàn)如今她看著星和月,卻記不大清他們兩個到底長什么樣子。 也不知道趙剛到底在哪兒。 趙戈不信他死了,要是死了,肯定化成鬼也會給她托夢。 后門的木門被風(fēng)吹得‘嘎吱’‘嘎吱’搖晃。 再次回到道觀里的時候,張堯已經(jīng)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