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隨后他又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謹(jǐn)小慎微低了頭，“等你愿意時，再給我名分就是了。”

    賀云櫻再次氣結(jié)，雖然她眼睛里已經(jīng)有了她自己看不到也留意不到的笑意，但心里還是感覺自己又輸了。

    但轉(zhuǎn)念再想一想，既然都說了是養(yǎng)外室，那只當(dāng)成白日里抄書的伙計(jì)不就虧了么？

    若真的找了個素不相識的秀才，肯定就隨便塞在鋪?zhàn)雍笤旱膸坷?，或是多發(fā)些月錢叫人家自己安排食宿，哪會像蕭熠這樣讓她凡事費(fèi)心。

    既然都費(fèi)了心，還是要受用美人才是！

    “你就會說這種沒用的話！”她到底沒松開摟著他脖子的手，在他懷里坐得理所當(dāng)然，“既然你是我的外室，名分的事情是當(dāng)然是由我決定了。你只要乖乖聽話，守本分就是了?！?/br>
    蕭熠手里摟著她，眼睛里薄唇邊，全是滿滿的笑意。

    但與先前那種閑庭信步，卻相信天下皆在掌握的淡然并不相同?；蛘f，應(yīng)該是相反的，他看著懷里的賀云櫻，分明像是天下已經(jīng)在懷中，滿是歡喜。

    他雖然聽到了賀云櫻的話，但點(diǎn)頭的時候卻笑容全不減損：“全憑東家做主。”

    有道是揚(yáng)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眼前之人的笑臉這樣英俊。

    賀云櫻最終沒再打一下，只是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頰：“乖?！?/br>
    月朗風(fēng)清，秋意漸寒。

    賀云櫻最終在左院足足停留了一個多時辰，才拿著蕭熠抄好的書準(zhǔn)備回去了。

    蕭熠當(dāng)然要送她到門口，然而二人剛到院子里，便聽隔壁傳來幾個蘭的說笑聲：“……還是竇公子更俊！”

    隨后是鈴蘭：“可我覺得小姐跟蔣公子說話更多?！?/br>
    安叔趕緊過來攔著：“不許背后議論小姐婚事?！?/br>
    婚事？

    賀云櫻這才知道，原來不只是蕭熠和義母霍寧玉在意，連家里的幾個丫頭也都惦記著這件事。

    “爹你不是也說，小姐應(yīng)該早點(diǎn)定下婚事么。”劍蘭與安叔的父女關(guān)系很親近，說話也跟安叔一樣直接，“其實(shí)要我說，還不如看看柏秀才。”

    “柏秀才？那怎么行，又窮又結(jié)巴，哪里配得上小姐！”

    “小姐自己有錢，可到底沒有個做大官的叔伯靠山。真的找個公啊侯的高門大戶，保不齊那起子人擠兌她娘家不夠厚實(shí)。我瞧著小姐也不想攀附，要不然從王府里搬出來作甚呢。”

    劍蘭頓一頓，手里不知道不是翻著棗子還是什么旁的干果，嘩啦啦地輕響著，又道：“柏秀才窮了點(diǎn)，但人長得俊，又勤勉踏實(shí)聽話，小姐招贅了也好拿捏，總比那些會欺負(fù)人的強(qiáng)。就像小王爺那樣的人，看著厲害是厲害，那能是好夫婿嘛！”

    本來劍蘭這前半段，說得蕭熠還有幾分小得意，誰想最后一句就像一錘子敲死似的。

    賀云櫻險些笑出來，抿著嘴白了他一眼，便往外走。

    這時又聽年紀(jì)最小的甘蘭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哎，也是，高門大戶的可能會欺負(fù)小姐，但招個柏秀才這樣的又吃虧，女子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就不能像男人一樣自在快活呢？”

    “誰說不能，”劍蘭笑道，“小姐不是接了孟小姐去煙雨樓的帖子么，我前日在茶樓里聽人說，煙雨樓里也有好些俊俏的后生呢?！?/br>
    第53章 煙雨樓   俊俏，聽話，包君滿意……

    旁的也就罷了, “俊俏的后生”這幾個字聽到耳中，蕭熠不由挑了挑眉, 指了指西南方向——煙雨樓是在京城外西南玉泉山下，臨山靠水，所以才有那份格外的風(fēng)雅。

    而劍蘭所聽說的也非訛傳，煙雨樓中待客的美人確實(shí)男女皆有。

    若賀云櫻只是跟上次在秦月樓一樣，是跟著孟欣然兩個人偷偷過去玩，改裝不改裝都沒什么，以她們二人的膽量，最多就是看看歌舞罷了。

    可這里頭要是有尹毓插一手，那就未必了……

    想到這里，蕭熠在送賀云櫻到門口的時候, 便拉了她的手，低聲道：“其實(shí)，我也挺俊俏的，還聽話?！?/br>
    賀云櫻怔了一下, 才知道他這是指著劍蘭最后那句話。

    想了想才認(rèn)真道：“那你就聽話在家好好抄書罷。我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欣jiejie, 這是女人家在外頭的正常應(yīng)酬, 總是要去的嘛?！?/br>
    言罷自己也忍不住撲哧一笑，便轉(zhuǎn)身走了。

    回到自己院子，幾個丫頭聽著賀云櫻輕輕叩門, 自然便趕緊收聲各忙各的去了。

    賀云櫻進(jìn)去也只作不知，簡單盥洗安歇不提。

    隨后兩日, 又是有些忙碌。賀云櫻在為鋪?zhàn)娱_張的正日子做最后預(yù)備，包括當(dāng)日如何給上門的客人算折扣，請道賀的師兄弟吃飯等等，大致規(guī)格其實(shí)跟先前溫居差不多。

    不過畢竟是在外頭, 也得顧著些伙計(jì)們，要顧著的瑣碎事就多一些。再者當(dāng)然就是功課，萬萬不敢再有絲毫松懈。

    因而接下來這兩日，她也沒去左院再找蕭熠，只是找了個借口說他書寫實(shí)在漂亮云云，人才難得，以后吃飯就比著她的例子，另外讓甘蘭和安叔送飯的時候順帶將院子里旁的事情照應(yīng)一下。

    到得第三日上，也就是十月初二的下午，孟欣然便親自過來接她了，下車時還頗有幾分刻意：“櫻櫻，玉泉寺那邊我安排好了，咱們等下進(jìn)香完了，便去跟無塵師父吃茶?！?/br>
    賀云櫻當(dāng)然知道這是說給安逸侯親衛(wèi)聽的，雖然是有一點(diǎn)過于明顯了，但她當(dāng)然只能應(yīng)聲：“好?！?/br>
    隨后跟著孟欣然登上馬車，后續(xù)的安排與她們上次去秦月樓其實(shí)也沒有太大差別。同樣是找一個明面上要去的地方讓安逸侯親衛(wèi)看著，之后她們前門進(jìn)后門出，金蟬脫殼。

    甚至這次還更省事些，因?yàn)轱L(fēng)月場上的人都知道，煙雨樓是接待女客的，且這私密功夫做的極好，所以她們甚至不需要更衣改裝。

    孟欣然與賀云櫻換乘的馬車到了煙雨樓外，遠(yuǎn)遠(yuǎn)地便有人迎到了馬車前：“是六爺?shù)馁F客罷，這邊請?！?/br>
    并不是讓她們下車，而是有人捧了帶著金鉤的影紗簾子過來，竟直接將這本就沒甚字號的馬車四圍都遮了。

    因著行動熟練，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便掛好了。

    那迎出來的人還賠笑解釋道：“這是我們這里的規(guī)矩，貴客車馬貴，怕有些什么煙塵酒氣沾染了?！?/br>
    隨后引著這馬車直接往庭院里過去，竟是有專門給馬車入內(nèi)的寬闊甬道，兩旁皆是翠竹，極其清幽。

    進(jìn)了一層門又一層，轉(zhuǎn)了兩回彎，才到了一處單獨(dú)的小樓小院，尹毓已經(jīng)親自迎候。

    孟欣然與賀云櫻這才下了車，直接便進(jìn)了那小院，外頭的人立刻便將小院門掩了。

    “尹六叔。”雖然不是在尹家，也跟尹家并不正經(jīng)沾親，孟欣然與賀云櫻還是順著先前的稱呼見了禮。

    尹毓身穿一襲竹青寬袖道袍，比國公府那日更顯俊秀飄逸。尤其是沒有蕭熠竇啟明在側(cè)，無從對比，卻有身后精致樓閣亭臺并院中花樹翠竹襯托，也很有幾分豐神如玉的味道了。

    “二位侄女好。”尹毓笑道，“先前是我對不住欣然，一時失言。今日小小意思，請你們來煙雨樓聽曲子看美人，聊作補(bǔ)償?！?/br>
    言罷當(dāng)先往里過去，為她二人引路。

    賀云櫻與孟欣然互相看看，心里都略略有些懷疑，眼前這小院小樓雖然精致，卻不是能擺設(shè)歌臺舞榭的大小，如何欣賞歌舞？

    不過兩人隨著尹毓進(jìn)了小樓又上了二層，很快便豁然開朗。

    原來這小樓的南側(cè)是一重院子，為的是客人的馬車可以直接進(jìn)來，而北側(cè)還有另一重院子，下頭可以設(shè)宴吃酒吃茶，二樓則有開闊視野，正對著前方數(shù)丈外的一個極其精美的舞榭。

    而兩側(cè)也能看到還有其他的小院小樓，大致格局相類，只是對著舞榭的位置不同，尹毓所包的這一處，則是正對舞榭中央。

    這設(shè)計(jì)其實(shí)與秦月樓那幾處什么望月軒相類，但要更大氣些，也更私密，不會像秦月樓那里，連隔壁水榭客人說話都能聽到。

    二樓的酒菜席位已經(jīng)擺設(shè)好了，尹毓含笑請孟欣然與賀云櫻入座：“今日是我賠罪，自然一切都安排好了，二位侄女的兄長定然不知此事，只管隨意便是?！?/br>
    孟欣然應(yīng)得眉開眼笑：“六叔這樣說我就放心啦，煙雨樓有沒有糖炒栗子啊？”

    尹毓似乎一怔：“眼下如此美景，等下還有美人，侄女只想吃嗎？”

    “那……倒也不是?！泵闲廊徊挥晌⑽⑹?，回手去挽賀云櫻，“就，以為……”

    話還沒說完，便見尹毓已然笑了，招手叫人捧了了盒子過來，他起身接了，親自擺在孟欣然跟前，八瓣攢心盒子，蓋子一一打開，全是精致至極的各色干果，旁邊還有銀質(zhì)小錘子小勺子，大約是用來剝的。

    孟欣然這下的驚喜才是十成十了，仰著臉望向尹毓：“六叔最好了！”笑瞇瞇的俏臉像一朵初綻的芍藥花。

    賀云櫻在旁看著，心頭不由微微一動——雖說孟欣然一口一個六叔的叫著，其實(shí)就差個幾歲而已罷……

    “櫻櫻，你也嘗嘗這個榛子！”眼看孟欣然又跟尹毓說了兩句話，才想起來賀云櫻還在旁邊干坐著，連忙去拉她。

    賀云櫻笑著搖搖頭：“我最近有些上火，就不吃干果了。再說這是六爺特意給你準(zhǔn)備的呀。”

    不動聲色地將那叔字換了去。

    孟欣然果然沒有留意，而尹毓倒也不是只拿零食待客的，耳聽舞榭那邊已經(jīng)絲竹響起，又示意下人送了另外一盒東西過來。

    漆木托盤里頭，竟是數(shù)枚花簽，上頭都是或長或短的一句詩，有些字跡娟秀，有些鐵畫銀鉤，看著便知落筆之人大約有男有女。

    賀云櫻與孟欣然對看一眼，心里都是一個念頭——這是不是太刺激了？抽簽子選美人？

    尹毓瞧著她們兩個人有些猶豫的神色，顯然是見世面見得比以為的更大些，所以有點(diǎn)害怕，但又帶著幾分機(jī)會難得的躍躍欲試。

    他又等了一刻，才笑著解釋道：“這個是選人的，不過也就是談?wù)勗娫~歌賦，吃酒飲茶而已。不過有些美人還有些音律歌舞長才，或者可以等下到咱們自己的小院表演一番，聊以助興。”

    孟欣然向賀云櫻挑了挑眉：“選吧！”顯然大是興奮。

    她還折身又望向尹毓：“六叔，能多選幾個么？”

    賀云櫻差點(diǎn)一頭栽進(jìn)那盤子里，尹毓卻哈哈大笑：“當(dāng)然可以，隨便選！”

    孟欣然還真實(shí)在，立刻就開始挑，很快揀了六七只花簽在手里，賀云櫻趕緊去拉她：“欣jiejie！”

    孟欣然笑笑：“又不是都要的?！弊ブ且话眩苯优苓^去問尹毓：“六叔，這幾個里，你見過哪幾個?。坑袥]有推薦的？”

    賀云櫻坐在原處，啞然失笑，一時間都不知道自己是來對了還是原本不該來的。

    她搖了搖頭，目光忽然掠過盒子角落里一只不太齊整的簽，看著比旁的要粗糙些，但那句子怎么有些熟悉？

    賀云櫻隨手拿起來又看了一眼，心頭忽然一個念頭掠過——不會罷？

    這時那捧著托盤進(jìn)來的小廝主動過來解釋：“貴客好會選，這是新來的，不會說話，但人很俊，一身功夫，劍舞一絕！”

    賀云櫻嘴角不由抽了抽，只“不會說話”這一條，她就知道了！

    相比起來，孟欣然的大膽胡鬧算什么呢？

    這時孟欣然已經(jīng)在尹毓的參詳下選了三個美人了，一轉(zhuǎn)頭看見賀云櫻神色復(fù)雜地出神，可手里也是握著一只花簽的，立刻樂了：“哎呀我還以為你不會選，那好，就這四個吧！”

    不待賀云櫻反應(yīng)過來，直接一把將她手里的花簽抽走，就交給那小廝了。

    賀云櫻目瞪口呆，攔也來不及，接下來呆坐片刻，只希望是自己想太多了。

    然而不過片時，四位美人就到了，兩男兩女。

    賀云櫻幾乎要仰過去。

    確實(shí)是蕭熠。

    而且他就大喇喇地頂著那張“柏秀才”的臉，并沒有遮擋。

    孟欣然亦是一愣，上次他們在鋪?zhàn)永锎驋卟贾玫臅r候，她也剛好經(jīng)過南城，有過去跟蔣際鴻等人打個招呼說幾句話，所以見過這位柏秀才。

    “櫻櫻，這不是……”她拉了拉賀云櫻的袖子，瞪大了眼睛。

    賀云櫻亦是滿面震驚，這倒不用裝，也不用掩飾，她既沒想到蕭熠來，也沒想到這樣來，更沒想到這樣來的不加遮掩！

    于是她只能點(diǎn)點(diǎn)頭，總不能說自己認(rèn)不出這是柏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