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你一個人忙不過來，那就打發(fā)人回來，咱們一定要幫著長沙王府，把明兒這場年酒，體體面面，熱熱鬧鬧的辦下來。”

    “好。”尉家大太太連連點頭。

    “唉?！濒美戏蛉艘宦晣@氣里透著輕松，“這一年多，我愁得不行，老二這差使，今年正好趕在個節(jié)骨眼上，可老二現(xiàn)在這位子，偏偏是高不成低不成。

    “這開國的機會，可就這一回，要是抓不住，咱們尉家，還不知道怎么樣。

    “現(xiàn)在好了，這機會來了，老二這下一任，要是能往九溪十峒去，有楊家支撐，卓異是必定的，又是那樣的苦地方，等這一任兩任回來，正好趕上江南各路大調(diào)換，一個封疆大吏，就是十拿九穩(wěn)了，哪怕老二到此止步，咱們家，也有了一根支撐，依咱們的底蘊，往后就容易了?！?/br>
    尉家大太太凝神聽著，低低嗯了一聲。

    “大哥兒這一任縣令，明年到期，正好趕上江南用人，要是能挑到江南，再一任下來，也就有了進階的余地。

    “要是老二順順當當，等大哥兒到了四五品，老二也就能撐得起大哥兒了，這就有了傳帶，往后，就好了?！濒美戏蛉苏f著，露出笑容。

    “嗯，還有老三，老七，九哥兒媳婦說九哥兒的學問長進很多，今年秋闈必定能中。”

    尉家大太太一句話沒說完，笑出來，“還有個笑話兒呢，九哥兒說，昨兒晚上國子監(jiān)的文會上，說到考秋闈，他就說，他媳婦兒總說，這有什么難的。

    “潘相家小七就說：你媳婦兒說的可真輕巧，她覺得不難，讓她去考！”

    裘老夫人噗一聲笑出來，“潘相府上這位七哥兒，可真是個不使心的孩子。

    “你換身衣裳，趕緊去吧?！?/br>
    尉家大太太笑應了，叫了丫頭進來侍候著，趕緊回去換了衣裳，要了車，趕往長沙王府。

    第300章 兩全

    長沙王府的年酒，定在初七中午。

    李桑柔雖然還是平時打扮，卻從上到下，一身新衣，平時那件光板羊皮襖，也換成了件靛藍布面棉斗蓬，平時總顯得有些蓬亂的頭發(fā)，梳得很整齊。

    巳正前后，李桑柔就拐進了長沙王府門口的寬巷子。

    守在巷子口的小廝急忙揚聲稟告進去。

    石阿彩在前，楊南星和尉家大太太一前一后，跟在石阿彩身后，急步迎了出來。

    離的還有十幾步，李桑柔緊走兩步，先拱起手，笑道：“不敢當?！?/br>
    楊南星咯的笑出來。

    “瞧你！”石阿彩回手拍了楊南星一巴掌，緊幾步迎上去，曲膝見禮。

    “大當家見諒，實在是，大當家這句不敢當，太有名氣了。”楊南星跟著曲膝見禮，笑著解釋道。

    “是真不敢當。”李桑柔拱手欠身。

    “嗯！這句也極有名氣。不敢當，真不敢當！”楊南星學著李桑柔的語氣。

    “越來越放肆了！”石阿彩微微蹙眉，再一巴掌拍在楊南星后背。

    “南星這孩子，直爽可愛，有點兒像寧和公主的脾氣?！蔽炯掖筇屠钌Ｈ嵋娏硕Y，笑道。

    “她和寧和阿暃好得很，對了，論打架你們?nèi)齻€誰最厲害？”李桑柔看向楊南星問道。

    “這是建樂城，哪敢打架！從來沒打過！”楊南星趕緊搖頭。

    大嫂天天叮囑她和兩個弟弟，要謹慎再謹慎，萬萬不能任性，她哪敢打架！

    “還真是，還小半年，真沒聽說公主和郡主兩個人打過架，是你給勸住了？”尉家大太太看著楊南星笑道。

    “那倒不是，從來沒想過打架，大約是她們兩個體諒我?！睏钅闲切Φ?。

    “石王妃長嫂如母，治家嚴格?！崩钌Ｈ嵝Φ?。

    幾句話間，四個人進了側(cè)門，外面巷子口，又有通稟聲傳進來。

    “讓她們帶我進去就行，你們?nèi)ッΠ伞！崩钌Ｈ嶂噶酥敢婚L排垂手侍立的婆子，笑道。

    “我陪您。”楊南星忙緊幾步，走到李桑柔身邊，笑道。

    石阿彩和尉家大太太笑應了，尉家大太太示意石阿彩走在前。

    石阿彩走出兩步，尉家大太太轉(zhuǎn)身時，李桑柔落低聲音，笑道：“有勞您了?！?/br>
    尉家大太太滿心滿眼的笑意，沖李桑柔微微頷首，急步跟上石阿彩。

    “大太太昨兒午后就到了，大嫂正愁得不行?！睏钅闲锹浜罄钌Ｈ岚氩?，走出幾步，低低道。

    “愁什么？年酒的規(guī)矩講究很多嗎？”李桑柔隨口道。

    “那倒不是，是……”楊南星的話頓住，隨即笑起來，“沒什么，大嫂想得多?！?/br>
    李桑柔看向楊南星，“換了誰都會想得多，最好是自己熬過去，畢竟，建樂城和龍標城大不相同，以后和從前也大不相同?！?/br>
    “嗯，大嫂也這么說。

    “老四和老五剛到國子監(jiān)上學那一陣子，老五成天委屈的不行，哭過好些回，大嫂一直這么教訓他，大嫂說，我們都要好好學會活在屋檐下。”楊南星聲音低低。

    “嗯，你那兩個弟弟都很好，在學里出了名的謙和知禮?！崩钌Ｈ嵝Φ?。

    “老四性子好，從小兒就面吞吞的，老五嬌得很，有一回，他一直一直哭，氣得我差點揍他。”楊南星哼了一聲。

    “他倆學問怎么樣？”李桑柔一邊笑一邊問。

    “就是學問不怎么樣，說先生明知道他不會，還總讓他說，說他又不用考試，總盯著他做什么。

    “大嫂就問他，你怎么不用考試了？你是能承爵，還是能領兵啊？你不考試，那你以后怎么辦？一輩子混吃等死嗎？你大哥能容你混吃等死一輩子嗎？

    “老四還好，就是一臉灰敗，老五當場就放聲哭出來，怎么勸都勸不住，就是這一回，我差點兒揍他?！睏钅闲窃俸吡艘宦暋?/br>
    “真要考??？什么時候下場？聽說監(jiān)生不用考童生試？直接就能考秋闈，今年秋天考？”李桑柔好奇問道。

    “就他倆那學問！”楊南星撇著嘴?！安贿^，大嫂想讓他倆今年下場試試，老四還好，不敢不答應，老五又哭了，唉，真是想揍他！”楊南星虛空拍了下。

    “揍了管用嗎？”李桑柔看著楊南星揮出的那一巴掌。

    “不管用！從小兒揍的太多了。唉！”楊南星一聲長嘆。

    李桑柔在她肩上拍了拍，“今天那邊就他倆待客？”

    “他倆怎么撐得下來！人都認不全呢。

    “昨兒午后，黃祭酒過來了一趟，說是好些同窗都找了他，要過來幫忙，是尉家大太太和黃祭酒商量著，定了十來個人呢?！睏钅闲亲屑毥忉尅?/br>
    “尉家做事一向周到?！崩钌Ｈ嵝Φ?。

    “嗯，多謝您?！睏钅闲俏⑽⑶?。

    “真不敢當?！崩钌Ｈ崦︻h首還禮，“你家葉大郎呢？也在那邊待客嗎？”

    “他沒來。”楊南星頓了頓，垂眼道：“他那身份，不合適，今天要來的人家，他一家也不認識，葉家又是行商，再說，葉家也沒有入仕的打算?！?/br>
    李桑柔嗯了一聲。

    “等出了正月，我和大郎回去一趟，把二meimei和三meimei接過來。

    “阿娘寫了信來，說雖說太婆留過話，不讓我們姐妹三人再歸回楊家，可此一時彼一時，事易時移，不必死守這句吩咐。

    “說太婆這樣囑咐，不過是希望我們?nèi)齻€活得好，現(xiàn)在，二meimei和三meimei回到府里，對她們，對楊家，都更好。”楊南星和李桑柔低低交待道。

    李桑柔還是嗯了一聲，沒多說話。

    這是楊家家事，楊家有足夠的能力料理，不是她該多說的。

    楊南星陪著李桑柔，邊說邊走，腳步很慢，兩個人進了對著湖中戲臺的大暖閣，剛剛落了座，透過敞開的窗戶，兩個人就看到石阿彩陪著蔣老夫人和尉家老祖宗裘老夫人，往暖閣過來。

    “咱們?nèi)ビ挥！崩钌Ｈ崾疽鈼钅闲?，抬腳迎出去。

    ………………………………

    長沙王府這場年酒，幾乎集齊了建樂城內(nèi)差不多人家的女眷和年青子弟，各家老祖宗老夫人，到的從未有過的齊全。

    石阿彩一兒一女，一人收了一大筐見面禮，特別是小女兒阿樂，被老夫人老祖宗們抱來抱去，愛不釋手。

    李桑柔在臺上大戲唱到最熱鬧，臺下你說我笑到最喧囂時，悄悄辭了石阿彩，溜出暖閣，從角門出去。

    ………………………………

    出了十五，十六日一早，李桑柔坐在順風總號院子后面，對著清亮的河水，捏著份軍報，正盤算著是不是讓小陸子他們往陳留縣走一趟，看看付娘子在做什么，有事兒沒有，孟彥清在前，后頭跟著衛(wèi)福，穿過馬廄院子進來。

    李桑柔將看了一半的軍報裝進錦袋里，看向擰著眉的孟彥清，和臉色灰暗的衛(wèi)福。

    “怎么啦？”李桑柔看著衛(wèi)福問道。

    衛(wèi)福卻看向孟彥清。

    孟彥清緊擰著眉，拖了兩把椅子過來，遞了一把給衛(wèi)福，“你自己跟老大說?！?/br>
    “嗯。”衛(wèi)福垂下眼，坐到竹椅子上，胳膊撐在腿上，兩只手搓來搓去。

    李桑柔從衛(wèi)福搓來搓去的手，看向衛(wèi)福那一臉的灰暗，等他說話。

    “我是……”衛(wèi)福剛開口就卡住了，下意識的看向孟彥清。

    孟彥清擰著眉，揮了揮手，示意他接著說。

    “是來請老大示下?！毙l(wèi)福咽了口口水，“是，那個……”

    “慢慢說，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反正今天有空兒?！崩钌Ｈ釡芈暤馈?/br>
    “是。”衛(wèi)福垂下頭，理了理思路，抬頭看向李桑柔，“年前，咱們回來的時候，艷娘正在備年貨，后來，我就說，不用自己備，常爺那邊一總兒都備好了。

    “艷娘說過年哪能不備年貨，還是備了些。

    “到年三十，吃年夜飯的時候，艷娘備了些菜，可一向是大家伙兒一起吃年夜飯，幾十年了，都是這樣。”衛(wèi)福的話頓住。

    李桑柔微微往后，靠在椅背上，有幾分明了的看著衛(wèi)福。

    “后來，過了年，艷娘跟我說，想給我典個女人，典上兩年三年，生上兩三個孩子。我沒答應。”衛(wèi)福垂著頭。

    李桑柔看著衛(wèi)福，沒說話。

    艷娘的脈案，她都看過。

    過去的二十來年里，她苦難太過，太醫(yī)的診斷，是說她若是年青上十歲八歲，用心調(diào)養(yǎng)個十年八年，或許還有些可能，可她這個年紀，再要生孩子，已經(jīng)沒什么可能了。

    “后來，艷娘又說，回一趟老家，從衛(wèi)氏族里，挑一男一女，最好挑極小的，襁褓之中最好，過繼到膝下。”衛(wèi)福垂頭垂眼，頓住，好半天，才接著道：“艷娘的意思，最好能回老家，在城里置座宅子，再置上幾百畝地，我再領份差使。”

    李桑柔看向孟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