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么辦？你……”顧晞從那縷頭發(fā)看到李桑柔的臉。

    “這是頭發(fā)，只要人活著，就一直長啊長，等長長了，剪了就是了，有什么怎么辦？現(xiàn)在剪掉也行，就是有點兒禿。

    “臉也一樣，臉也會褪皮，褪掉幾層皮就好了。

    “你剛醒過來，不問問這是哪里，誰的軍中，為什么在這里，多少軍國大事呢，你就盯著我的頭發(fā)，這會兒，明明已經(jīng)不發(fā)燒了?！崩钌Ｈ釤o語的看著顧晞。

    顧晞也是一臉無語的看著李桑柔。

    “帶兵的楚將軍，原本應(yīng)該守在長沙城的，是龐樞密的手令和兵部的勘合把他調(diào)過來的。

    “我去找你，也是你大哥寫了信，說很擔(dān)心你?！崩钌Ｈ徂D(zhuǎn)了話題。

    “大哥……”顧晞喉嚨微哽，“大哥一直叮囑我不要冒進，要穩(wěn)住，我還是心急了，要不是你……”

    “要不是你大哥！”李桑柔糾正了一句。

    “要不是你！”顧晞加重語氣，“就是沒有大哥的信，你也一樣會去找我。這是第二次救命之恩?！?/br>
    “上一次是生意，十萬銀子，已經(jīng)清結(jié)了，不能再算。

    “還是說正事兒吧。

    “第一件，我想著你這個大帥，應(yīng)該挺要緊的，軍心啊什么的，就擅自作主，讓楚興把你的大旗豎起來了，還豎了面桑字旗。

    “第二件，我已經(jīng)給你大哥寫了信了，說你傷得重，昏迷不醒。

    “第三件，楚將軍急著見你，說有一大堆的事兒，件件都要緊，還有，你昏睡的這兩天三夜里，已經(jīng)遞過來一大筐各種信啊軍報啊什么的。

    “你要是還不能多說話，就接著睡，要是覺得還好，你得先見見楚將軍?！崩钌Ｈ嵊靡欢训墓珓?wù)，終結(jié)了顧晞的感恩和感慨。

    “叫楚興進來吧。”顧晞嘆氣道。

    吉祥忙上前扶起顧晞，在他背后塞上厚軟的靠墊。

    第259章 晴天

    顧晞醒過來了，見了楚興，能處理公務(wù)了。

    楚興緊繃了整整兩天的臉上有了笑，開始高聲罵娘。

    左先生一口氣松下來，又雷打不動的在正午時對著太陽，抖著兩只手，大張著嘴吞正午陽光養(yǎng)生煉體。

    整個營地如一陣風(fēng)卷走烏云，露出碧藍的天。

    孟彥清、董超等人，一排兒蹲在帳蓬邊上，看著那頂中軍大帳，擰了兩天的眉頭，總算舒展了。

    看到李桑柔從中軍帳中出來，打著呵欠交待大常，她要好好睡一覺，別打擾，黑馬立刻就活蹦亂跳起來，一把揪住大常，鄭重提出，他想吃頓餃子，回來那天就想吃了。

    孟彥清跟進來，表示確實該吃頓餃子，并熱情的建議：聽說這山里野物兒多得很，要不，現(xiàn)在進趟山，弄兩只野豬回來剁餡兒？

    “再打點野雞，燉湯用，要是有鹿，麂子什么的，也搞點兒，晚上讓老大烤rou吃，魚也得弄幾條。”大常一臉笑。

    “魚你不用管，交給我跟竄條！”螞蚱拍著孟彥清，趕緊攬活。

    “行！”孟彥清笑應(yīng)了，轉(zhuǎn)個身，站在十來頂帳蓬中間，揚聲問誰去打獵，蹲在帳蓬邊上閑嗑牙的云夢衛(wèi)一擁而上。

    ……………………

    顧晞重傷大病，精力有限，見了楚興，又看了兩三封最緊急的軍報，額頭就有了細汗。

    吉祥忙侍候他躺下，歇了一會兒，端了碗混了蓮子百合的雞粥，一邊喂給顧晞，一邊笑道：“爺這幾天的飲食湯水，都是大當(dāng)家親手熬制，這雞粥也是大當(dāng)家早起熬上的，吩咐了小的，巳正前后，盛半碗給爺墊一墊。”

    “李姑娘呢？”顧晞慢慢吃了，問道。

    “爺昏睡不醒這兩天三夜，大當(dāng)家一直守在爺身邊，幾乎沒怎么合過眼，剛剛大當(dāng)家出去，小的聽她跟常爺交待，說要好好睡一覺，讓常爺他們別打擾她。”吉祥忙笑回道。

    顧晞慢慢嗯了一聲，往后靠進松軟的靠枕里，閉上了眼。

    ……………………

    李桑柔一覺睡到太陽西斜，出來帳蓬，只見外面一排架子上，已經(jīng)洗好的野豬、麂子，黃羊，野雞，一條條鮮魚，還有幾只馬蹄鱉，掛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架子旁邊，幾個老云夢衛(wèi)正叉腳站著，雙手拎刀，咣咣剁rou餡，旁邊，蹲著的，坐著的，人人手里都有活，剝蔥剝蒜洗菜和面生火燒水涮鍋……

    李桑柔再看看居中指揮的大常，眉梢高揚。

    要不是這天兒太熱，她都以為要過年了。

    “老大你醒了！沒吵著你吧？我剛才還說他們，剁得太響！”黑馬不知道從哪兒竄出來。

    “什么餡兒？”李桑柔點著剁餡兒的問了句。

    “野豬rou！”孟彥清正和面，揚聲答了句。

    “我來調(diào)餡兒，切一盆蔥姜絲，小陸子炸碗花椒油?！崩钌Ｈ嵋贿呎f一邊挽袖子。

    李桑柔調(diào)好rou餡兒，二三十個云夢衛(wèi)站兩排包餃子。

    李桑柔將大鍋里的豬骨頭撈到盆里，讓幾個人圍著盆拆下骨頭上的rou，再將整只的野雞，黃羊骨頭，和四五只馬蹄鱉，以及營地里能找到的各種干菇扔進去接著煮著，轉(zhuǎn)過身，開始腌大塊大塊的黃羊rou、麂子rou，準備烤著吃。

    竄條和螞蚱幾個人網(wǎng)來的魚太多，照李桑柔的吩咐，將魚洗干凈，用鹽擦過，撐開肚子，一條條掛起來。

    腌上一夜，明天早上烤著吃。

    餃子包好，李桑柔撈出野雞黃羊骨頭和馬蹄鱉，拆完骨，把rou倒回去，滾了兩滾，撒上香菜青蒜，咸湯就好了。

    大常那邊，稀薄粘稠的米粥也煮好了。

    董超等人開始燒水煮餃子，大常咣咣拍了黃瓜，切好菜絲，和拆骨rou一起，拌了三四盆。

    黑馬幾個架好了烤架，將腌好的大塊rou放到烤架上。

    “吃餃子??！吃餃子沒酒可不行！我這有好酒！”楚興巡營回來，聞著味兒，一頭扎過來，掃了眼，立刻表示，沒酒可不行！這酒，他有！

    “你看，那旗桿上，那掛的，是紅條吧，能喝酒？你家大帥就在中軍帳中呢。”李桑柔指了指中軍帳旁邊的旗桿，旗桿上長長的主帥旗邊上，飄著兩條紅色邊兒。

    掛紅色就意味著全軍上下，要隨時準備迎戰(zhàn)，喝酒是絕對禁止的。

    “我是說我有酒，我沒說我喝，我哪敢？

    “我不喝，拿來給你們喝，你們，又不是，那個啥，哈，是吧?！背d舔著嘴唇，從那鍋香氣撲鼻的咸湯，看到烤架上已經(jīng)開始滋滋作響的烤rou。

    “那邊掛著桑字旗呢，我們也不敢喝酒，把你家左先生叫過來，一起吃飯吧，只能吃，不能喝?！崩钌Ｈ釤o語的斜瞥著楚興滿臉的垂涎欲滴。

    “大當(dāng)家說的極是！說得對！老左！”楚興扯著嗓子喊了聲，至于左先生能不能聽到，他就不管了，他已經(jīng)奔著烤rou沖上去了。

    頭一鍋餃子煮出來，李桑柔盛了十來個餃子，又盛了碗骨頭野雞湯，讓黑馬給顧晞送過去。

    再盛了一盆餃子，讓大頭和小陸子給如意他們送過去。

    ……………………

    中軍大帳里，顧晞慢慢吃了餃子，喝了湯，側(cè)耳聽著外面的熱鬧，片刻，吩咐如意，“去看看，大當(dāng)家要是得空，請大當(dāng)家進來說話?！?/br>
    如意應(yīng)聲出去，片刻回來，笑稟道：“大當(dāng)家說一會兒就過來?！?/br>
    沒多大會兒，李桑柔一只手端著杯子，一只手托著只茶壺，進了大帳。

    “怎么還自己帶茶過來了？”顧晞半坐半靠在靠枕上，示意如意搬走面前用來看書信軍報的小架子。

    “你這里沒有茶。這是我找左先生要的，洪州今年的春茶，很不錯?！?/br>
    李桑柔將茶壺茶杯放到長案上，拉過椅子，坐到顧晞旁邊，仔細打量顧晞的臉色。

    “好很多了。謝謝你的餃子，還有那碗湯，你做飯手藝和殺人的手藝一樣好?！鳖D了頓，顧晞笑道：“現(xiàn)在看，你逃命的本事最佳。”

    “看起來真是好多了。”李桑柔坐回去，欠身往后，端過杯子喝茶。

    “吉祥說，這幾天你守著我，幾乎沒合過眼，謝謝你。”顧晞看著李桑柔謝道。

    “好不容易把你救出來，總不能前功盡棄?！崩钌Ｈ崦蛑?。

    “如意他們也都是強弩之末，我要是不看著點兒，他們肯定得累死好幾個，那就麻煩了，侍候你這事兒，挺不容易，講究太多。

    “聽吉祥說，他們上手侍候你之前，都得學(xué)上四五年?！崩钌Ｈ釃K了一聲。

    顧晞無語的看著李桑柔，片刻，嘆了口氣。

    “再歇一天，后天我就得啟程趕往潤州城，黃彥明守成有余，進取不足，他應(yīng)付不了武懷國。”頓了頓，顧晞嘆了口氣，“我沒想到武懷國決斷如此之快之利，正面對陣，文彥超大約能勉力支撐，黃彥明肯定不是武懷國對手。”

    李桑柔沒說話。

    顧晞看著李桑柔，片刻，帶著幾絲隱隱約約的小意，問道：“你呢？”

    “我跟你走，你沒好利落之前，我不是很放心，再說，我正好要去一趟潤州?！崩钌Ｈ峥粗檿劦馈?/br>
    顧晞眉梢微揚，片刻，笑起來，“不放心什么？我又不欠你錢?！?/br>
    “當(dāng)初在江都城，我準備動手打架搶地盤的時候，瞎子勸我勸的滿嘴白沫，后來還是沒勸住，瞎子氣的一邊罵，一邊讓我等等，說他得給我弄一樣保命的東西。

    “就是那個小手弩。”李桑柔晃了晃用來捆手弩的那只手。

    “后來我就問他，既然不贊成我打打殺殺搶地盤，干嘛還要給我做保命的手弩？”

    李桑柔頓了頓，笑了一會兒，才接著道：

    “瞎子說，他把我從江里撈上來，泡熱水泡涼水，灌藥扎針，絞盡腦汁，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救活，我剛活過來時又是個半傻，連說話都是他現(xiàn)教的。

    “他說他頭一回在一個人，一件事上，花費了那么多的功夫心思。

    “花了那么多的功夫那么多的心思，結(jié)果我跟人家打一架，死了，他得心疼死，不是心疼我，是心疼他花的功夫心思?！?/br>
    顧晞聽的眉梢高揚，憋了好一會兒，才說出話來，“這個瞎子！”

    李桑柔抿著茶笑。

    ……………………

    建樂城。

    清風(fēng)抱著只錦袋，一溜小跑進了慶寧殿，沒照規(guī)矩沿著墻角繞過去，而是徑直走向顧瑾。

    顧瑾看著徑直過來的清風(fēng)，目光落在清風(fēng)懷里的錦袋上。

    正說話的伍相順著顧瑾的目光看向清風(fēng)，急忙頓住話。

    “回皇上，有鉛山大營過來的急信?！鼻屣L(fēng)徑直走到顧瑾面前，奉上錦袋。

    顧瑾接過，明顯有幾分急切的用力抽開。

    伍相等人莫名其妙，鉛山大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