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30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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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常抽出匕首,劃了一大一小兩塊麻布片,和李桑柔分別穿上,用腰帶扎好。 李桑柔將手弩里扣滿小箭,在腰上系上只箭筒,大常將李桑柔的鋼弩掛在腰間,拎上他那根狼牙棒,孟彥清等人穿甲拿刀,收拾好,跟上李桑柔,從樓船上下到一只只小船里,小船搖到近岸,搭上跳板,諸人上了岸,跟著李桑柔,往燕子磯過去。 燕子磯上,張征遠遠看到高大健壯、極其招眼的大常,眼眶微縮,立刻閃避到城墻后,揚聲示警時,也看到了李桑柔,和大常腰間掛著的那把鋼弩。 “出什么事兒了?”幕僚鐘先生正要從垛口伸出頭去看,被張征揪著后領,一把揪了回去。 “是那位桑大將軍,那位大當家來了。 “聽說她那把鋼弩射程極遠,四五百步,五六百步,箭無虛發(fā),你記著,千萬不能露頭?!睆堈鲗㈢娤壬鷶r在自己身后,嚴肅交待道。 “真這么厲害?”鐘先生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女人?” “女人?女人怎么啦?我告訴你,女人厲害起來,那可是真厲害,男人比不了。”張征感慨了句,順手將鐘先生推到垛墻后面,“記好了,千萬別往外看,那個女人是真厲害。” 張征再交待了一句。 鐘先生連連點頭。 “哼!”張征貼在垛口,斜看著從江邊,大搖大擺走向莫府山方向的李桑柔和大常等人,冷哼了一聲,片刻,再次冷哼,招手叫過自己的親衛(wèi),吩咐道:“把糞條巷那一窩子,不論大小,都給我押上來!” 親衛(wèi)招手叫了一隊人,一路跑向石條巷。 張征瞇眼看著從江岸方向,不緊不慢、越走越近的李桑柔。 鐘先生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將軍,糞條巷?城里哪有糞條巷?是什么人?噢!糞?夜香行那些人?” “先生是個聰明人,就是她們,借她們過來,守守城。 “滿江都城,不是都傳著她怎么怎么不得了,怎么怎么俠義,怎么怎么為兄弟出頭,那就給她個機會,讓她出一出這個頭!”張征嘿嘿冷笑。 鐘先生臉都白了,“將軍!你說的,是老夜香行,坳夜香行里,從前她那幫兄弟,已經(jīng)被小武大帥殺了個干凈,余下的,不過是些婦人孩子! “罪不及妻兒!再說,把婦人孩子推出去,這不是英雄所為!” “我不是英雄?!睆堈鬓D(zhuǎn)頭看向鐘先生,認真解釋了一句。 “你!”鐘先生連聲嘆氣,“將軍,這不是英雄不英雄的事兒,你得想想城里的人心,咱們守城,你得……” “你不是說過了嘛,南梁大勢已去,咱們這城,只能靠自己死守。 “死守還要什么人心?讓他們怕就行了,反正,最后都要死,死的一個不剩?!睆堈饕贿呎f,一邊笑起來。 鐘先生絕望的看著張征。 “把她們喊回來。就喊:大當家,請你看過來!”張征見李桑柔等人從江岸上來,走沒幾步,就斜往莫府山方向,吩咐了句。 一個親衛(wèi)舉著盾牌,站到垛口,露出半邊臉,扯著嗓子高喊:“大當家!請你看過來!大當家,請你看過來!” 李桑柔聽到呼喊,站住,側(cè)頭看向燕子磯。 燕子磯上看不到人,李桑柔正要轉(zhuǎn)身再走,燕子磯上,喊聲再起。 “大當家,你看看!他是誰!大當家,你看看,她是誰!” 李桑柔轉(zhuǎn)個身,城墻上,兩個兵卒,一個舉著盾牌護衛(wèi),一個舉著個六七歲的男孩子,放到了垛口上。 “這是誰家孩子?”大常脫口叫道。 城墻上的一切回答了大常的驚問。 站在垛口上的孩子看了眼高高的城下,立刻驚恐的尖叫大哭起來,孩子背后,田雞媳婦尖叫著撲向孩子,眼看要夠到渾身顫抖的孩子的時候,田雞媳婦被一根繩子拽了回去。 “這是誰家孩子?”孟彥清瞪著嚇的渾身顫抖,蹲在垛口上的孩子,從孩子看向臉色陰寒的李桑柔。 李桑柔沒理他。 “田雞家的!”大常一聲回答氣急敗壞,“老大!怎么辦?” “大當家的,田雞可是為你死的。” 剛才喊話的亮嗓門兵卒接著喊話,明顯是在傳述張征的話。 “刀砍到脖子上,田雞也是半個字沒說!他對得起你,大當家! “大當家的,這可是田雞的獨子!獨根苗苗,獨根獨苗啊! “請大當家后退,退回船上,不然,老子就殺了這獨根獨苗!” 城墻上的孩子蹲在垛口,嚇的渾身顫抖,慢慢挪著,轉(zhuǎn)過身,沖一下下?lián)湎蛩陌⒛锷熘觳?,一聲聲阿娘凄厲驚恐。 田雞媳婦哭著求著叫著罵著,一次次撲向孩子,一次次被拽回去,頭發(fā)散亂,面容猙獰,狀若厲鬼。 孟彥清看看城頭,再看看面無表情的李桑柔,再看看憤怒到青筋暴顯的大常,想說什么,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們退回去,哪怕一路退回建樂城,也救不了這孩子的命。 除非他們放棄攻城,放棄一統(tǒng)天下。 四散站在李桑柔周圍的老云夢衛(wèi),下意識的抽出刀,調(diào)整姿勢,仿佛下一刻,他們就能沖上前,把那個孩子搶回來。 “大當家,老子給你十息,往后退,往后轉(zhuǎn),滾!不然,老子就把這孩子踹下去,把這孩子送給你! “一,二,三……” “求求你!你走吧!你就是往回走幾步!你走!求求你!你走!你快走!你走?。∽甙。∽甙。 碧镫u媳婦對著李桑柔,瘋狂厲叫。 李桑柔兩只腳如釘子般釘著,在聽到五時,手伸向大常,“弩。” 大常將弩遞給李桑柔,看著李桑柔,想說什么,張著嘴,卻沒能說出來,片刻,用力擰過頭,看向莫府山。 “滾!你快滾!你這個臭婊子!你滾?。L?。∧阍趺催€不滾??!滾!”田雞媳婦的尖叫憤怒而驚恐。 城墻上數(shù)到了十,一根白蠟槍桿伸出來,捅在孩子胸前,將背對著李桑柔,面向他娘哭著叫著求救的孩子捅了下去。 孩子從城墻上跌落的瞬間,李桑柔舉起手里的鋼弩,弩箭帶著冷酷的破空聲,穿過剛剛掉下垛口的孩子的頭。 孩子的驚恐尖叫聲戛然而止,如沙袋般砸在城下的嶙峋亂石中,血rou模糊。 本書由 看書領現(xiàn)金紅包! 城墻上,田雞媳婦撲在垛口上,哭聲叫聲,讓人覺得仿佛不是在人世間,而是惡鬼叢生的地獄。 城墻上,張征聽到利箭破空響,下意識的貼緊城墻,隨即側(cè)頭斜眼,看著直立在沙灘上的李桑柔,片刻,猛啐了一口,斜瞄了眼鐘先生,冷笑道:“看到了吧,這才叫心狠手辣。 “江都城的下九流,沒人不怕她,你真以為是因為她俠氣? “真是笑話兒!他們怕她,是因為她夠狠!夠辣!這才叫他娘的狠!老子服!” 城外,李桑柔的目光從城墻根那片小小的血泊中移開,看向城墻,揚聲道:“張征,長沙城頭上,已經(jīng)是大齊皇旗了,我是從長沙城過來的。” 說完,李桑柔轉(zhuǎn)身,接著往莫府山走。 “長沙失守了?那武將軍?”鐘先生眼睛圓瞪,失聲叫道。 張征呆滯了一瞬,猛撲向前,目光定定的落在李桑柔和大常身上的麻衣上。 江中,樓船之上,從看到那個孩子起,文彥超的心就提了起來。 這樣的威脅,要一步不能退,退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文彥超盯著李桑柔,看到她扣動鋼弩,瞬間的靜寂中,文彥超呆了一瞬,沖李桑柔微微欠身。 大當家這三個字,她當之無愧。 第249章 手段 李桑柔等人一去沒再回,張征等到天黑透了,就在藏兵洞里合衣而睡,第二天天色剛一黎明,張征就起來了,當值的統(tǒng)領稟報,沒看到李桑柔等人返回來。 張征下了城墻,進了高高聳立在崖岸之上的守將府,上到那間圓圓的高高的藏圖樓頂,遠眺莫府山。 莫府山伸向江面的一個山頭上,隱隱有一角白幡,隨風飄動,時隱時現(xiàn)。 張征白著臉,直直看著那角飄出來又落進去的白幡。 呆立了不知道多久,張征下了藏圖樓,直奔燕子磯。 從燕子磯的城墻上,看不到那個小山頭,也看不到那角白幡,可那個山頭,那角白幡的位置,已經(jīng)牢牢印在張征心里眼里。 張征站在垛墻后,直直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太陽幾乎照到身上,照得他眼睛有些痛,有些花。 張征挪進陰影里,側(cè)過頭,挨個掃過在城墻角地上坐成一排休息的兵卒,片刻,張征斜瞄向親衛(wèi),問道:“糞行那幫人呢?” “在下面柴房里關著,人太多,城墻上關不下?!庇H衛(wèi)急忙解釋。 “有多少人?”張征瞇眼看著江面上幾乎望不到邊的戰(zhàn)艦群。 “三十七人。” “不夠,去把她們父母姐妹,沾親帶故,都給老子抓上來,快!”張征語調(diào)輕快。 “是!”親衛(wèi)應聲,招手帶了人,飛奔下去。 沒多大會兒,男女老幼成群結(jié)隊的被推上來。 張征叉著腿,背著手,背對著垛墻,瞇眼笑著,挨個打量著眼前驚恐的人群。 一個個看過一遍,張征手指點著人頭,數(shù)了一排,咯的笑出來。 “還真不少!瞧你們這樣子,害怕?怕得想哭是吧?沒事兒,想哭就哭吧,越大聲越好,想叫就叫,大聲叫!沒事兒,爺我愛聽!” 張征說的自己又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揮著手,“就讓他們替咱們?nèi)ザ露饪冢纫粋€垛口捆一個,多了,就一個垛口捆倆!” “是。”親衛(wèi)應聲,招手叫人拉人捆人。 鐘先生得了信兒,急的連走帶跑,一口氣沖上城墻,找到張征時,累的急的喘的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不要靠近垛口!”張征伸手拽過半個頭露在垛口的鐘先生。 “你又上來干嘛?你手無縛雞之力,沒事別總上來,說打就打起來了,一打起來,我就顧不上你了,你在這里太危險?!睆堈鞲┥磉^去,湊到鐘先生耳邊叫道。 城墻上,每一個垛口都在大哭慘叫。 “你這!你不能!這不能!”鐘先生手指點著捆在一個個垛口的男女老幼,氣的急的,整個人都在抖。 “下去說話,這兒太吵了,娘的,真能嚎,嚎的老子什么都聽不到了!”張征拉著鐘先生往城墻下走。 “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這是城里!他們都是大梁子民!你還要靠他們守城呢,你不能這樣!” 鐘先生被張征連提帶拖,下到城墻下,慘叫號哭聲稍稍遠了些,卻刺心依舊,鐘先生一只手撐著城墻,一串兒話吼完,連氣帶急,猛咳起來。 “這不就是靠他們守城嘛,這不就是守城!”張征往后靠在城墻上,看著鐘先生一陣咳過去了,往城墻上指了指,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