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要到空位置的？”李桑柔伸手指在前面帶路的小廝肩上點(diǎn)了下。

    “給了十兩銀子?！毙P笑答。

    “有錢真好?！崩钌Ｈ岣袊@了句。

    “你沒錢？”顧晞立刻接了句。

    “我說有錢真好，就是因?yàn)槲矣绣X哪?！崩钌Ｈ岵豢蜌獾?。

    “你比我有錢?！鳖檿?wù)嫘膶?shí)意的感嘆了句。

    “我很想修路，從建樂城直通杭城，全部用碎石墊基，上面鋪小條石，兩邊砌上大條石，四丈寬，中間隔開，往南的走這邊，往北的走那邊?！崩钌Ｈ岜容^著。

    顧晞聽的目瞪口呆，“那得多少錢？”

    “唉，還是沒錢，得打上幾十條大海船，這錢只能從外面拿進(jìn)來?！崩钌Ｈ崽鹗郑环胸?cái)模樣的揮了揮。

    “外面都是蠻荒之地?！鳖檿効粗钌Ｈ嵴衼碚腥サ氖郑Τ雎?。

    “你去過密州嗎？去過密州，你就不這么說了，聽說泉州更熱鬧，什么人都有，人家還說咱們是蠻荒之地呢?！崩钌Ｈ岵恢老氲绞裁?，笑瞇瞇。

    前面，小廝停在一間雅間門口，兩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雅間。

    雅間側(cè)旁就是珍珠樓歡門，正對(duì)著繩金塔，從窗戶看出去，從遠(yuǎn)到近，到處都是人頭攢動(dòng)，熱鬧不堪。

    茶酒博士進(jìn)來，李桑柔點(diǎn)了幾樣拿手菜，和顧晞一邊吃著，一邊看著外面的熱鬧。

    李桑柔眼力好，先看到宮小乙，順后他不時(shí)往后招一招的手，再看向后面兩個(gè)小娘子，和小娘子中間的黑瘦婆子。

    四個(gè)人，都是一身嶄新的新衣，兩個(gè)小娘子各穿了件大紅的綢子上衣，婆子頭上戴著大紅亮綢抹額。

    綢衣和人，都是一幅互不適應(yīng)的模樣，甚至他們身上從上到下的新衣，也是一幅沒找對(duì)主人的模樣。

    ”看什么呢？“顧晞順著李桑柔的目光往外看。

    ”修滕王閣的管事，宮小乙，后面跟著的兩件大紅綢衣，還有那根大紅抹額，看到了吧？是他meimei和老娘?！崩钌Ｈ崾疽忸檿劇?/br>
    “嗯，之前很窮？這不是穿衣裳，這是架著衣裳?！鳖檿勛屑?xì)看著已經(jīng)走到歡門下的宮小乙一家。

    宮小乙的娘不停的抬手按一按頭上的綢子抹額，兩只手不按抹額的時(shí)候，就護(hù)在兩個(gè)閨女綢衣后面。

    “吃了上頓沒下頓那種。

    “小乙在木作上極有天賦，滕王閣修好，我打算把他送到揚(yáng)州城，讓他看著修大相國寺?lián)P州分寺?！崩钌Ｈ峥粗鴮m小乙一家進(jìn)了酒樓，收回目光，笑道。

    “你這個(gè)揚(yáng)州分寺，大哥說修好之后，讓老二去主持，大哥說這是老二自己提的。”顧晞笑道。

    “嗯，揚(yáng)州是個(gè)好地方，以后肯定能和從前一樣繁華，身纏十萬貫，騎鶴下?lián)P州那種?！崩钌Ｈ嵯肓讼耄瑵M足的嘆了口氣。

    “以后，打算住在哪兒？建樂城？揚(yáng)州？杭城？”顧晞看著李桑柔。

    “還有江都江寧。都是好地方，隨遇而安吧，這豫章城也挺好，密州也不錯(cuò)，夏天不熱?！崩钌Ｈ犭S口道，“還有成都府，都是好地方，還有北邊，虎狼之地，也想去看看。”

    顧晞聽的眉毛高抬。

    “人生苦短，路程太長?！崩钌Ｈ釃@了口氣。

    她常常有一種被禁錮的感覺，想去哪兒，都極遠(yuǎn)，路途漫長。

    “是你想法太多！”顧晞極不客氣的堵了句。

    李桑柔笑看著他，笑的看的顧晞長長的唉了一聲，跟著笑起來。

    第241章 啟程

    李桑柔和顧晞?dòng)朴崎e閑吃了飯，小廝已經(jīng)拿了件靛藍(lán)織錦緞長衫過來，換下了顧晞身上的團(tuán)龍緙絲。

    顧晞?chuàng)Q好衣服，和李桑柔一起，從珍珠樓出來，往繩金塔逛過去。

    通往繩金塔的大路上人擠人、人挨人，兩個(gè)人避開大路，從旁邊小路繞過去。

    離繩金塔還有一段距離，悅耳的銅鈴聲就隨風(fēng)而來。

    “這鈴聲各有音調(diào)。”顧晞聽了聽，驚訝道。

    “聽說一層一個(gè)音，七層七個(gè)音?！崩钌Ｈ嵝Φ馈?/br>
    “用了心了。”顧晞贊嘆了句。

    李桑柔失笑。

    “你笑什么？”顧晞莫名其妙。

    “我和大常，黑馬他們頭一回過來看這繩金塔，聽說這塔上銅鈴七層七個(gè)音，大常說：連這個(gè)都講究，那得花多少錢。

    “黑馬說，他一聽就聽出來了，造塔的人指定大家出身。

    “大頭說，有錢撐的。螞蚱和竄條，還有小陸子，說這塔指定是長衫們制度的，只有長衫才這么瞎講究?！?/br>
    顧晞微微揚(yáng)眉，斜看著李桑柔。

    “要是你大哥在，肯定也和你一樣，夸獎(jiǎng)一句：用了心了?！崩钌Ｈ嵊檿劦哪抗?，接著笑道。

    “你想說什么？”顧晞微微蹙眉。

    “我想說的是，身份不同，出身不同，看這個(gè)世間時(shí)，有的俯視，有的平視，大多數(shù)人是仰視?！崩钌Ｈ岷馈?/br>
    “我有點(diǎn)兒明白你的意思。”沉默片刻，顧晞看向李桑柔，“那你呢？你是怎么看的？

    “大哥說你身在紅塵，不染紅塵。我覺得，你對(duì)一切都是平視，不管是大哥，還是軍營里的士卒。”

    “你不是說了么，我平視一切，畢竟，我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死后，眾生平等，都是死物而已?！崩钌Ｈ嵛⑿Α?/br>
    好一會(huì)兒，顧晞慢慢嗯了一聲。

    “到塔上看看？”兩人說話間，已經(jīng)到了繩金塔下，顧晞仰頭看著高高的繩金塔，建議道。

    “算了，這么多人，咱們站到塔上，示眾一樣?！崩钌Ｈ釗u頭。

    顧晞失笑出聲，片刻，笑道：“你剛才說，身份不同，出身不同，見事不同，這個(gè)也能算吧？

    “你是做殺手的，所以忌諱別人看到你，不習(xí)慣被人看，我從來沒想到過你想的這些?！?/br>
    “對(duì)啊?！崩钌Ｈ嵋贿呅σ贿咟c(diǎn)頭。

    “也不盡然?！鳖檿勏肓讼?，笑道：“你看看這些天的學(xué)問文章之爭，那口氣，仿佛個(gè)個(gè)都能指點(diǎn)天下人的文章?！?/br>
    李桑柔呆了一瞬，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沖顧晞拱了拱手。

    兩個(gè)人在塔下看了一會(huì)兒，沿著人流邊緣，逆流往進(jìn)賢門回去。

    ……………………

    初二一早，顧晞就啟程往巴陵巡查，李桑柔送走顧晞，坐在廊下，抿著茶，發(fā)了半天呆。

    午后，付娘子再次上門。

    李桑柔上上下下打量著付娘子。

    付娘子胖了不少，沒變好看，卻多了份氣勢(shì)。

    “年前就找東街的呂大夫診過脈，說我好了，能走遠(yuǎn)路。”付娘子迎著李桑柔上上下下的打量，先說診脈的事兒。

    “嗯，打算什么時(shí)候走？”李桑柔微笑問道。

    “您這邊要是來得及，就初六，我年前就準(zhǔn)備好了?！备赌镒影蛋邓闪丝跉狻?/br>
    “那就初六，初五下午我讓人去你那里拿行李，先坐船到江州，過江之后，陸路往建樂城。

    “一路上的行止，你聽護(hù)送你的人安排，我還吩咐了些別的差使，你不要催促，當(dāng)然，你催促也沒用。”李桑柔爽快答應(yīng)。

    “都聽您的?！备赌镒有θ菥`放，連連曲膝。

    “行了，回去準(zhǔn)備準(zhǔn)備吧?！崩钌Ｈ嵛⑿κ疽飧赌镒?。

    付娘子再曲了曲膝，告了退，腳步輕快的回去了。

    李桑柔看著付娘子出了門，坐回椅子上，重新沏了茶，抿著茶，接著發(fā)呆。

    ……………………

    十四日，去江州城過年的張管事回來，十六日一清早，滕王閣工地上，幾掛萬響鞭炮響過之后，工地再次開工。

    沒兩天，以眼光著稱的國子監(jiān)黃祭酒，帶著五六個(gè)公認(rèn)眼光好的老翰林，以及符婉娘周延葶夫婦，悄悄進(jìn)了豫章城。

    文誠接進(jìn)去，忙讓人去請(qǐng)李桑柔。

    見李桑柔進(jìn)屋，正一口接一口喝茶的黃祭酒急忙站起來。

    他對(duì)這位大當(dāng)家，可是心有余悸，一看到她，他這顆老心，不由自主就要提起來。

    幾位翰林，以及周延葶符婉娘夫妻，也急忙跟著站起來。

    “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崩钌Ｈ崦笆智飞?，團(tuán)團(tuán)見禮。

    一圈兒禮見過，李桑柔打量著符婉娘笑道：“你也來了?！?/br>
    “是?！狈衲镉行┚兄?jǐn)。

    “是皇上欽點(diǎn)了符大奶奶，”黃祭酒帶著幾分不由自主的小意，陪笑道：“皇上說，豫章城這邊不比建樂城，要查什么典，或是哪句文哪首詩的出處，要是再到當(dāng)?shù)厝思医璨貢?，那就不好了?/br>
    “皇上就說，請(qǐng)符大奶奶走一趟，專一在文辭典故的出處上，指點(diǎn)指點(diǎn)洪州士子?！?/br>
    “辛苦你了?！崩钌Ｈ嵴酒饋恚瑳_符婉娘欠身致意。

    “不敢當(dāng)！”符婉娘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還禮。

    “今天我和他們交待交待，交接好了，立刻就啟程趕往江州，以后，這些文章，就交給他們了?！蔽恼\看著李桑柔，欠身笑道，“皇上的意思，此事不足為外人道?！?/br>
    李桑柔笑著點(diǎn)頭。

    很快就要圍攻長沙，世子已經(jīng)趕去調(diào)度部署，文誠要全力調(diào)度軍需輜重，這事不宜為外人知。

    建樂城那邊，動(dòng)用了國子祭酒，以及五六位翰林，千里迢迢過來點(diǎn)評(píng)文章，此事，不宜為洪州人知。

    至于這文章是誰點(diǎn)評(píng)，對(duì)李桑柔來說無所謂，她只要評(píng)出來就行。

    文誠和黃祭酒這邊要趕緊交接，李桑柔見過諸人，就起身告辭，走過符婉娘，悄悄沖她招了招手。

    符婉娘忙站起來，跟著出來。

    李桑柔在廊下站住，看著符婉娘，落低聲音，笑問道：“沈大娘子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