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屋里齊整潔，李桑柔看過一遍，打個呵欠，上床睡覺。

    吳姨娘回到上房，坐到孟夫人對面，“剛才要說什么？”

    李桑柔到時，孟夫人剛剛回來，換好衣服，還沒來得及說話。

    “她送來的八十萬，是荊州的稅銀?！泵戏蛉寺曇舻偷?。

    “怎么知道，有印記？”吳姨娘話沒問完，就反應(yīng)過來。

    “嗯。大齊荊州府?！?/br>
    “那怎么辦？要部重鑄？八十萬兩，只用咱們的人，要好一陣子?！眳且棠飻Q著眉。

    “這稅銀，她怎么弄到手的？不過幾天功夫?！泵戏蛉讼袷窃趩枀且棠?，又像在自言自語。

    吳姨娘看著她，沒說話，她不是要問她，她只是在想這件事。

    “他要納的人，看好了？”沉默良久，孟夫人垂眼問道。

    “看好了，一個是府衙書辦家姑娘，還有一個，是唐秀才的孫女兒，他說他不是貪婪女色，這是為了子嗣著想，兩個人都是宜生養(yǎng)的面相。

    “這兩位，他讓人帶給我看了，都是腿粗臀寬，確實都挺宜生養(yǎng)的?！眳且棠镂⑽⑻嶂?，答道。

    孟夫人垂眼抿茶，好一會兒，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他納就讓他納吧，多生養(yǎng)也好，家里又不是有王爵侯爵，只能挑一個承襲，就算他以后真掙到了爵位，那又怎么樣？難道還把這些看眼里？

    “他納了抬了的，生就生吧，也不過多幾個人吃喝。

    “再說，也不是沒有好處，孩子多了，也省得他總是盯著大哥兒一個人，跟大哥兒說這個說那個，教的大哥兒一天比一天跟咱們離心?！眳且棠镄⌒牡膭竦馈?/br>
    “大哥兒心高氣傲，可他的才智膽色，卻撐不起他的心高氣傲，這些年，我越來越擔(dān)心大哥兒，擔(dān)心他長大了，真要做了官，做了這一家之主，只怕，還不如他父親呢?！泵戏蛉寺曇舻偷?。

    吳姨娘神情黯然，垂著眼沒接話。

    大哥兒當(dāng)著她的面說的那些狠話，她從來沒敢跟她提過，她比她更加擔(dān)心大哥兒長大之后，真要到大哥兒長大了，做了官，做了一家之主，她和她，該怎么辦？

    這些憂慮，她常和她說起，她總讓她別擔(dān)心，說有她呢，可她怎么能不擔(dān)心呢？

    “大哥兒這樣的脾氣，要有人壓著才行。”沉默良久，孟夫人慢吞吞道。

    “嗯？”吳姨娘看向孟夫人。

    “讓我好好想想?！泵戏蛉颂种棺×藚且棠锏囊蓡?。

    ……………………

    一個月后，在黃梅縣等的急的百爪撓心的陸賀朋，終于等來了江南過來的綢子船。

    急急趕回來的孟彥清和黑馬等人，帶回了五六百輛大車，再次裝滿綢子，連夜往回趕。

    陸賀朋接到了綢子，卻沒看到李桑柔，大頭也沒在船上，陸賀朋心里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卻一個字不敢問不敢說。

    大當(dāng)家明明說了跟綢子船回來，這綢子到了，船到了，大當(dāng)家人呢？大頭也沒回來，這是怎么了？

    可綢子到了，至少，這生意是好好兒的，生意還做著，大當(dāng)家的必定也是好好兒的，他不用擔(dān)心，一點兒都不用擔(dān)心！

    幾天后，一大清早，沿著江北岸來來往往的商團，就覺得對岸江州城城頭上的大旗，好像跟從前不怎么一樣，怎么越瞧越像是他們大齊的皇旗呢？

    陸賀朋沒看到江州城頭的大旗，城頭換旗當(dāng)天，一大清早，他就被百城的小廝找上了門，傳了文先生的話：

    世子爺已經(jīng)把江州城打下來了，他的生意做不成啦，趕緊收拾收拾回建樂城吧。

    陸賀朋自然認得百城的小廝，目瞪口呆之后，壓下滿肚子的不明白，立刻背著小包袱，急急慌慌往建樂城趕回去。

    事兒太大了，啥都別說了，等見了大當(dāng)家再問吧，大當(dāng)家肯定什么都知道。

    ……………………

    江州城到底是怎么淪陷的，北齊這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就那么幾個人，個個嘴巴緊閉，一個字不說不提。

    至于南梁，江州城突然淪陷這事兒，簡直比平地摔了一跤還突然，南梁朝廷從上到下，亂成一團吵成一團，可這城到底是怎么沒的，沒人說得清。

    江州城淪陷當(dāng)天，守將楊文的頭顱就被高高懸掛在城墻之上，楊文投降獻城，那肯定不可能了。

    幾個死里逃生的裨將，以及楊文身邊的親衛(wèi)，說辭一致：

    他們都正睡著覺，被一大群蒙面人殺進去，他們赤手空拳，正睡著覺呢！被人家砍菜切瓜一般的殺啊，眨眼就殺了個干凈，他們這樣那樣，總之，都是拼死才逃出了一條命。

    至于守城的兵卒，也有逃出去的，他們的說法是另一樣：

    他們一回頭，發(fā)現(xiàn)北齊人就站在他們身后，刀貼著他們的脖子！

    怎么回事？他們不知道??！

    滿城的市井小民，就更懞了，他們什么都不知道，真不知道！

    頭天晚上關(guān)城門的是梁軍，城頭上是大梁的旗，睡了一夜，早上起來，開城門的就成了北齊軍了，城頭飄著北齊皇旗，要不是城頭上吊著楊將軍的頭，他們還以為是楊將軍獻城了呢！

    楊將軍以身殉國，一妻一妾和獨子下落不明，都說肯定是死了，這是明擺著的！

    從上懞到下的南梁朝廷遙祭了楊將軍，追封追贈，可這江州城到底是怎么淪陷的，猜測一個接一個，一個比一個入情入理，聽起來個個都對。

    楊將軍以下的偏將，個個值得懷疑，家眷沒隨在江州城的，家家被變著法子的又審又問，可偏偏除了楊將軍明確是死了，其它的人，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

    帶人接守江州城的是文誠，忙了兩三天，各處初初妥當(dāng)，文誠才慢慢松出來一口氣。

    江州城只怕不用費太多力氣，他和世子爺想到了，可一來沒想到這么容易，二來，沒想到這么快！

    他和世子爺不說措不及手，可確實有點兒慌亂，好在，總算一切順利。

    “爺，外頭有位婦人，拿了這個，說先給看看?！笔亻T的親衛(wèi)一溜小跑進來，將一個包的嚴嚴實實，四面都蓋滿封漆的四方小包，捧給文誠。

    百城上前接過，手往下沉了沉。

    “什么東西？小心打開?！币姲俪鞘滞鲁?，文誠皺起了眉。

    “是?！卑俪菓?yīng)了，小心捧著，放到門外地上，抽出刀，小心的用刀尖挑開。

    伸頭看清楚了，百城呃了一聲，一把抓起小包，幾步?jīng)_到文誠面前，壓著聲音，“銀子！”

    文誠一把撕開，翻過銀子，看著底上的荊州關(guān)防的標識，立刻吩咐百城，“請進來?！?/br>
    一個中年婦人跟著百城進來，恭敬的曲膝見禮。

    文誠拱手還禮，“嬤嬤客氣了。”

    “先生客氣了，婢子奉了我家太太吩咐，留在這里等先生，有兩條船，要交還給先生。”中年婦人垂著手，恭恭敬敬道。

    “有勞嬤嬤了?！蔽恼\欠身，吩咐百城，“帶些人去，把船撐過來?！?/br>
    百城一聽就明白這兩條船是什么船了，答應(yīng)一聲，急忙出去召人。

    “嬤嬤怎么回去，要我這邊安排嗎？”文誠看向中年婦人問道。

    “多謝先生，不用了，我們太太還吩咐了別的差使。”中年婦人垂手退了幾步，出了門，看到百城過來，往外出去。

    文誠站在門里，看著婦人裹上塊半舊灰布，夾雜在兵卒中間出去了，對那位未能謀面的孟夫人，再佩服一回。

    大當(dāng)家說，閨閣之中，燦若星辰。此話半點不虛啊。

    第220章 老孟和老吳

    建樂城。

    慶寧殿里，坐著三位丞相和龐樞密，以及戴計相，正在傳看剛剛一路金鑼，飛馬遞到的喜報。

    世子爺剛剛拿下了江州城。

    戴計相擰著眉，掃過一遍短短的喜報，再認真仔細的看第二遍。

    三位丞相和龐樞密臉上浮著喜氣，卻明顯壓不住nongnong的困惑。

    照既定策略，世子應(yīng)該先取長沙，拿下潭州，穩(wěn)定之后，再往西推進，取豫章，兩面夾擊取江州，這會兒，怎么突然拿下了江州城？

    三位相公和龐樞密時不時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再瞄一眼顧瑾。

    顧瑾氣色精神都極好。

    伍相瞄了眼再看一遍喜報的戴計相，耐心的等著戴計相看完，再等著皇上發(fā)話。

    這件事兒，肯定有蹊蹺，他得先聽聽，聽準了再說話。

    戴計相總算看完了喜報，一邊將喜報遞給緊挨著他的杜相，一邊看向龐樞密。

    這喜報，他沒怎么看懂，除了拿下江州城這一句寫的明白，別的，寫的都太含糊了，確實的說，別的，就沒寫什么！

    這江州城是怎么拿下來了？難道伸一伸手就拿下了？

    顧瑾看著放到他案頭的喜報，放下杯子，挨個看過諸人，笑起來，“從昨天晚上收到世子的密折，朕一直在猶豫，這密折，要不要給你們看一看。

    “現(xiàn)在看起來，還是得給你們看看，否則，萬一你們茫然無知之下，失了分寸，那就不好了?！?/br>
    顧瑾說著，從案子上拿起封信，遞給伍相，“江州城怎么拿下的，都在這里，你們仔細看看吧?！?/br>
    伍相看的很快，屏著口氣遞給旁邊的潘相，輕輕拍著膝蓋，一臉贊嘆，可也就是一臉贊嘆，這事兒，實在是，過于出乎意料，他有點兒不知道怎么評判，以及怎么說，還是得先等皇上發(fā)了話。

    潘相看完，遞給龐樞密，想了想，連眨了幾下眼。

    戴計相這回看的快了，將密折遞回去，只覺得有點兒懞。

    剛才那份喜報，是江州城從天而降砸的懞，這會兒，是這密折的內(nèi)容，這江州城的來歷，讓他有點兒懞，這事兒，可有點兒沒法說。

    大當(dāng)家的私販綢子，販到了江州城守將楊文家里，可巧不巧的趕上了楊文和夫人鬧家務(wù)，大當(dāng)家的仗義出手，把楊文割了脖子了。

    這叫啥事兒！

    “一個月前，世子遞了份密折，說把荊州八十萬春賦，借給了大當(dāng)家，用一個月，四十萬的利，這筆錢?！鳖欒聪虼饔嬒唷?/br>
    戴計相聽的眼睛都瞪大了，呃了一聲，連連點頭，“已經(jīng)交進來了，都交進來了。

    “是順風(fēng)那個叫常山的交進來的，臣奉旨，會同戶部點收的，有銀票有現(xiàn)銀，十分雜亂，現(xiàn)銀也都是雜銀，銀票已經(jīng)全部兌出現(xiàn)銀，雜銀也都驗過成色，都已經(jīng)收進了庫房，臣遞了密折?！?/br>
    這件事，皇上突然把他叫進來，口諭他會同戶部到順風(fēng)收荊州的春賦銀子，他當(dāng)時就納悶極了。

    收銀子的時候，戶部史侍郎不停的問他，這是怎么回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哪知道??！他只好緊繃著臉一字不答。

    他已經(jīng)琢磨了好幾天了，怎么問問皇上，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