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4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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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世子爺想得周到?!崩钌H釓男P手里接過韁繩,見小廝半跪在地,往旁邊閃過一步,笑道:“不用,多謝?!?/br> 說著,踩上馬蹬,翻身上馬。 小廝忙站起來,上了自己的馬,跟在后面,往金明池過去。 在金明池門口下了馬,李桑柔看著空無一人的四周,和如意笑道:“你們世子爺把這兒也清場了?這么大的地方?” “那倒不是。”如意想笑又抿住,“金明池只在冬至、春節(jié),還有演武的時候,許市井諸人游玩。一年當(dāng)中,就那么二三十天?!?/br> 李桑柔喔了一聲,這算是另一種形式的清場。 如意帶著李桑柔,沿著低矮的燈籠,進了深入金明池的水閣。 顧晞一件銀白長衫,站在欄桿旁,聽到動靜,轉(zhuǎn)過身,看著李桑柔走近了,笑道:“你剛回來?” “嗯?!崩钌H嶙叩筋檿勁赃叄瑥奶焐显?,看到水中月。 “從江都城出來那晚,也是這樣的好月色。”顧晞的聲調(diào)里透著感慨。 李桑柔側(cè)頭看了眼顧晞,笑道:“那晚的月亮又大又亮,煩人的很,大常背著你,往上游走了二三十里路,才敢上船過江。” 顧晞眉梢高挑,片刻,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示意李桑柔,“今年的新酒不錯。咱們嘗嘗?” “是不錯。多謝你的酒,還有羊rou?!崩钌H嶙拢似鸱旁谒赃叺乃П?,舉起來,對著月光看了看,斟了酒,舉起來再看了看,抿了一口。 “你的事辦得怎么樣?”顧晞抿了半杯酒,在贊美月色和這句問話之間,猶豫了半杯酒,還是問起了正事兒。 “勉強算是差不多,識字的人太少了,但凡能識幾個大字的,都特別要面皮兒,架子搭得十足,實在可惡?!崩钌H徇B嘆了幾口氣。 顧晞失笑,“讀書識字,明是非知廉恥,自然就要要面皮兒。為什么要找識字的?” “不識字怎么送信?怎么知道這信是寫給誰的,家住哪里?”李桑柔斜了顧晞一眼。 他這話,換了潘定邦問還差不多。 顧晞一個怔神,隨即醒悟,“你這信要是遞送上門?也是,你做的是家信生意,自然不能一概投進衙門。 要是這樣,確實有些難,識字讀過書的,多半自重身份,必定不肯做這信客的活兒?!?/br> “你也是剛回來?”李桑柔岔開了話題。 “嗯,你走后隔天,我就領(lǐng)了差使,比你早回來兩天。 三月中,我就接管了戶部,今年是閏年,要清查戶丁,重制版薄,還有糧倉調(diào)換新舊糧的事兒,唉,積弊重重?!鳖檿勔矅@起了氣。 李桑柔看了他一眼,沒接話。 “不說這些,明天中秋節(jié),你們怎么過?”顧晞轉(zhuǎn)了話題。 “明天打算好好睡一天,睡醒了吃飽,接著睡?!崩钌H嵬笊煺沽讼隆?/br> 她在外面奔波了三個多月,勞心費力,累壞了。 顧晞失笑,“中秋佳節(jié),你要睡一天!那之前的中秋呢?也都是睡一天?” “之前啊,”李桑柔往后靠在椅子里,聲音里透著懶散,“讓我想想,今年這個,是我過的第四個中秋了。 頭一個中秋,那時候我們剛剛真正接下來夜香行,頭一回有了余錢,一百多貫錢吧,沉甸甸好幾大箱子。 那一年羊rou特別便宜,一貫錢能買將近兩斤羊rou,一只羊十五貫十六貫錢,我們買了四只羊,又買了十來壇酒,一百多貫大錢,幾大箱子,中秋一頓,吃光喝光?!?/br> 李桑柔抿著酒,眼睛微瞇,想著那個晚上的熱鬧,笑意融融。 “想想都覺得熱鬧?!鳖檿剛?cè)頭看著笑容溫暖的李桑柔,往后靠進椅子里,“那第二年呢?也是這樣?” “第二年中秋,我們已經(jīng)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了一年了。 那個中秋,我們擺了流水席,有羊rou,有酒,黑馬說是丐幫大會。 我坐在屋脊上,看著他們吃流水席,后來,又坐了船飄在江上賞月喝酒,再后來救了個人?!?/br> “何水財?”顧晞看著李桑柔問道。 “嗯,何水財是個天生的水上人,肩膀上中了一箭,人都暈過去了,還能仰面飄在水上,大常把他扛回去,養(yǎng)好傷,他就跟了我。 第三個中秋么,跟你一起過的?!崩钌H釠_顧晞舉了舉杯子。 “去年中秋是哪一天,我記不清楚了,那時候,好像我的傷還沒怎么好?”顧晞看著李桑柔。 “嗯,還發(fā)著燒,多數(shù)時候都在暈睡。 去年中秋那天是個陰天,到傍晚,還下起了細雨,不過天快明的時候,雨過云收,月亮又大又圓。 當(dāng)時船泊的地方,岸上是一片果園,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月亮還清晰可見,岸邊的果樹上,一群鳥兒在嘁嘁喳喳的吵架。 那天白天,你一天都沒起燒,之后就好起來了?!?/br> 顧晞眉毛揚起,“我記得那片果園,是梨園,黑馬去買了兩大筐酥梨,你做了梨rou蝦球,又燉了一鍋梨rou川貝湯?!?/br> 顧晞頓了頓,接著笑道:“每年秋天,宮里都要燉雪梨川貝,不如你燉的好,遠遠不如。” 李桑柔斜瞥著他,“潘相府上的飯菜比六部那個御廚做的好吃,這事兒是真的。我做的飯菜比宮里的好吃,肯定不可能。 我的廚藝,真要是能比給你們做飯菜的御廚更好,那我肯定就去開酒樓了,這會兒,應(yīng)該早就名滿天下,說不定已經(jīng)被傳召進宮,成了御廚了。” 顧晞聽到成了御廚,失笑出聲,忍住笑,想要抿酒,杯子剛送到嘴邊,又笑起來,笑的杯子都快捏不穩(wěn)了,干脆將杯子放到旁邊幾上。 李桑柔喝完一杯酒,又倒了一杯。 “姑娘真是,嗯,這話極有道理!”顧晞笑了好一會兒,端起杯子,沖李桑柔舉了舉。 “你這幾個中秋,都過得極有意思。 我過的中秋,年年都是一個樣兒,除了去年。 年年都是在宮里,小時候,先章皇后還在的時候,中秋要拜月,踩月影,那時候大哥還好好兒的,二爺,大哥,我們?nèi)齻€人,我踩你的影子,你踩我的影子,玩的很開心。 后來大哥病了,再后來,先章皇后大行。 之后,年年中秋,就是一場宮宴,起樂,祝酒,看欽天監(jiān)祭拜太陰星,無趣之極?!?/br> 顧晞嘆了口氣。 “明晚肯定還是這樣,聽一遍宮樂,再看一遍欽天監(jiān)祭拜,這幾年皇上身體不好,祝酒就免了。 不過,今年中秋,得算是跟你一起過的,今晚才叫賞月過節(jié)。明晚是廷議朝會。”顧晞仰頭喝了酒。 “我不喜歡過節(jié),什么節(jié)都不喜歡,就是因為過節(jié)太麻煩,規(guī)矩太多,還要應(yīng)酬這個,應(yīng)酬那個,煩!”李桑柔再給自己斟上酒。 顧晞失笑,也斟了酒,慢慢抿著。 一杯酒喝完,顧晞看著李桑柔,笑問道:“你殺了慶賴子,他媳婦好像并不恨你?” “嗯,慶賴子的媳婦姓張,叫張貓,她娘生她的時候,一只貓蹲在窗臺上,她娘就給她起了名叫貓兒。 張貓有一哥一姐,一個弟弟倆meimei。 倆meimei都是七八歲上被她爹娘賣了的,等她長到十三四歲,能接下家里的活時,她姐就被賣進了南城根下,得了錢,給她哥娶了房媳婦,置了十來畝地。 張貓和她姐都長的挺好看,能賣出價兒。 張貓是到南城根找她姐時,被慶賴子看上,跟著她到家,給了她娘五兩銀子,拿了她的賣身契,帶回家當(dāng)了媳婦。 慶賴子打她,天天打,不用手,說手疼,拿東西打,抓到什么用什么,經(jīng)常打出血。 就那樣,頭兩年,她還是覺得跟著慶賴子挺好,說她跟慶賴子都是一個桌上吃飯,慶賴子吃啥她吃啥。 她說那兩年里,她胖了七八斤,她覺得她福氣真好。 至少比她姐好,是不是? 張貓被慶賴子帶回家的時候,她姐還活著。 過了兩年吧,她姐病了,張貓偷了一塊二三兩的銀塊子,偷偷給了她姐,隔天早上,慶賴子就發(fā)現(xiàn)了,把她打了個半死,又把她姐拖出來,當(dāng)街抽了一頓鞭子,當(dāng)天傍晚,她姐就死了。 我殺了慶賴子那天,半夜里,張貓在外面給我磕頭。 張貓烙的蔥油餅很好吃,她還晃得一手好芥菜?!?/br> 李桑柔瞇著眼,看起來很是懷念。 “剛晃好的芥菜用香油拌一拌,用剛出鍋的蔥油餅卷上,是真好吃!” 李桑柔說著,笑起來,將杯子舉了舉,抿了口酒。 “看樣子你沒少吃?”顧晞斜瞥著李桑柔。 “嗯!想吃了我就去。”李桑柔尾聲上揚,顯得十分愉快。 顧晞笑起來。 “你怎么不問問,我怎么會知道何水財,還有這個張貓?!鳖檿剛?cè)頭看著李桑柔,好一會兒,慢吞吞問道。 “我到建樂城,頭一件事,就是想方設(shè)法的打聽你,你們自然也要查清楚我,這還要問么?”李桑柔瞥著顧晞。 顧晞呃了一聲,呆了一瞬,失笑出聲,“你,不是我……好吧,我也查了,我沒查這么細,只知道何水財。 張貓這些,是大哥讓人去查的,大哥這個人,縝密仔細,凡事都想得很長遠?!?/br> “嗯。”李桑柔似是而非的嗯了一聲。 她不在意被人查,也不在意是誰在查她。 她不想被人知道的,她都會藏好,藏到無處可查。 “我記得在船上的時候,有一回月色也像這么好,你說要是有管笛子就好了,要聽嗎?”顧晞看著李桑柔問道。 李桑柔點頭。 顧晞示意如意,片刻,清亮的笛音從不知道哪里響起。 李桑柔往后靠在椅背上,抿著酒,遠望著圓月,和波光粼粼的水面,有幾分恍惚。 這月色湖水,笛音清風(fēng),穿越了千年萬里,卻不見滄桑,清新?lián)涿妗?/br> 第54章 開業(yè)大吉 李桑柔的順風(fēng)速遞鋪,在秋闈開龍門那一天,開門營業(yè)。 被關(guān)起來考了十天九夜,考的頭暈眼花,滿身尿味屎臭的士子們一出龍門,幾乎每個人都被塞了一張順風(fēng)速遞的告貼。 告貼簡單明了:順風(fēng)速遞鋪專職往陳州、穎州、壽州、無為州全境遞送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