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定邦兩只眼睛一下子瞪圓了。

    “你這個(gè)副使，把重傷的世子扔在江都城，悠悠哉哉的，坐著船就走了，你是故意的吧？

    你肯定是故意的，你剛才說你跟沈明書交情好，自小的交情！”

    李桑柔又往前半步，幾乎湊到了潘定邦臉上。

    潘定邦嚇的上身后仰，“你你你！你別……你是誰？你……”

    “是我把世子送回這建樂城的，你沒聽說過嗎？”李桑柔往后半步，愉快的拍了拍手，笑瞇瞇看著潘定邦。

    潘定邦直勾勾瞪著李桑柔，“你！你！夜香！”

    “對(duì)，就是我，沒想到吧？”李桑柔笑容可掬，抬胳膊先自己聞了聞，往前送到潘定邦面前，“你聞聞?！?/br>
    潘定邦猛一口氣抽進(jìn)去，再呼的噴出來，抬手抹了把汗，“你竟然是個(gè)女的，那你姓什么？”

    “你知道我，還不知道我姓什么？是不知道，還是知道了又忘了？”李桑柔胳膊抱在胸前，斜著連抹了兩把汗的潘定邦。

    “沒人告訴我！我怎么能知道？守真就跟我說了夜香行這一件事兒。你會(huì)功夫？你會(huì)什么功夫？”潘定邦從一個(gè)興趣點(diǎn)，轉(zhuǎn)向另一個(gè)興趣點(diǎn)。

    “不會(huì)功夫，會(huì)殺人。”李桑柔瞄了眼潘定邦喉結(jié)下半寸。

    “哎，”潘定邦上身又從車?yán)锾匠鰜砹耍澳悄闶鞘雷拥木让魅肆?！?/br>
    “不是，他出銀子，我們保鏢。你聽說過把接鏢的鏢師當(dāng)恩人的么？”李桑柔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潘定邦。

    這二傻子倒是傻的別致。

    “那倒也是，你這人挺會(huì)說話。哎你到底姓什么？”潘定邦堅(jiān)持不懈的再問。

    “我姓李，李桑柔，菀彼桑柔，其下侯旬。”

    “這名好聽。你把世子爺，從江都城，送到建樂城，一路上，你跟世子爺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潘定邦那一臉的八卦，比剛才濃烈太多太多了。

    “嗯，一條小船上，有時(shí)候還睡一張床呢?！崩钌Ｈ嵝逼持硕ò?。

    潘定邦咯的笑出了聲，“你這個(gè)人，真有趣兒！你跟世子爺，真，那個(gè)，一張床？”潘定邦再次眉飛色舞，兩根大拇指對(duì)著亂點(diǎn)。

    李桑柔忍不住望天翻了個(gè)白眼。

    “行行行行，你別生氣，就是隨口問問，我是覺得不大可能，世子爺這人挑剔的很。

    再說，你們要真是那個(gè)啥，他指定不能讓你流落在外，世子爺可是個(gè)要面子的，再說，他那后院，可空得很呢。

    你現(xiàn)在做什么？天天閑逛？也是，給世子爺保這趟鏢，肯定掙了不少銀子?！?/br>
    李桑柔被潘定邦這一番話說的，再一次想揍他一頓。

    “那你呢？現(xiàn)在做什么？天天閑逛？看大街上哪個(gè)小娘子長的好看，就把人家叫住胡說八道？”李桑柔反問道。

    “咦，你怎么這么說話！我叫住你，不是因?yàn)槟汩L的好看。

    我剛才不是說了么，我以為你跟沈大郎……這個(gè)……那個(gè)，沈大郎一個(gè)字兒不肯說，我見了你，肯定得問問，這不是人之常情么?！?/br>
    潘定邦一腔委屈都涌上來了。

    李桑柔再次抬手撫額。

    “我可是有官有差使的，從五品，領(lǐng)著工部的差使，沒職就是了。

    這趟出來，就是公務(wù)，去望江驛看看，那邊在修房子，有根大梁要換，我得去看一眼。”潘定邦說到他有差使，抬了抬下巴。

    李桑柔斜瞥著他，片刻，眉梢抬起，他這個(gè)官身，應(yīng)該知道點(diǎn)兒戶口的事兒吧？

    問一問他！總不能白跟他啰嗦這半天。

    “你這個(gè)從五品官兒，知不知道你們這建樂城，怎么報(bào)女戶？”

    “這我哪能知道？這是戶部的事兒！我在工部。

    你要報(bào)女戶？這不用知道啊，你直接去報(bào)不就行了。

    噢對(duì)了，我聽誰說過一回，女戶不納糧，好像女戶不好報(bào)。

    這是小事兒，你拿上我的名貼，去府衙，讓他們給你上個(gè)女戶就是了。

    我的帖子呢？帶了沒有？”

    潘定邦這閑事攬得一氣呵成，從小廝手里接過貼子，遞到李桑柔手里。

    李桑柔接過名貼，兩根眉毛揚(yáng)的老高。

    有這么個(gè)兒子，那位潘相公，指定很不容易啊。

    第46章 街道司

    李桑柔拎著潘定邦那張兩只巴掌大小、極其實(shí)在的名帖，轉(zhuǎn)圈看了一遍，干脆拎著帖子直奔府衙。

    沒想到潘定邦這張名貼還挺好使。

    府衙幾個(gè)小吏，都不用李桑柔再回去拿一趟地契，一邊往隔壁查了稅契的底單，一邊利落的給李桑柔上了個(gè)女戶，外加三個(gè)浮客，開了張戶貼，給了李桑柔。

    李桑柔拎著戶貼，也不逛了，徑直回到炒米巷。

    黑馬和金毛已經(jīng)回去了，見李桑柔進(jìn)來，急忙迎上去就要說事兒，卻被李桑柔抬手止住。

    李桑柔將戶貼遞給大常，吩咐道：“你走一趟，去里正家，把這個(gè)讓他錄上，再告訴他：他要是再敢嚼舌頭根子，說我什么杏花冠兒桃花洞兒的，我就把他家小兒子小孫子，都拐出來賣進(jìn)小郎館！”

    “嗯?！贝蟪４饝?yīng)一聲，捏著戶貼就往外走。

    黑馬和金毛瞪著那張戶貼，從李桑柔手里瞪到大常手里。

    “老大真厲害！這戶貼，那就是！吹灰之力！”黑馬在李桑柔身后豎著大拇指。

    “明明是不費(fèi)吹灰之力！”金毛三步兩步趕到李桑柔前面，甩袖子撣了撣那把椅子，點(diǎn)頭哈腰，“老大您累壞了，老大您坐。”

    “金毛那頭不用說了，黑馬說說。”李桑柔坐下。

    “我那家宅行，跟咱們是一坊的，我就去找小肖問了。

    這事兒好打聽，一問都知道。

    說是里正說不上來歸誰管。那府衙要是派個(gè)什么花燈錢查個(gè)什么六十老人，就找里正，刑部大理寺什么的，要查個(gè)什么人犯，也找里正，街道司凈個(gè)街出個(gè)勞役什么的，也找里正。

    反正，誰都能管得著。

    不過咱們這一坊的張里正，是個(gè)有主兒，有后臺(tái)的！

    張里正的連襟，是街道司的范管事?！?/br>
    “街道司？”李桑柔聽的稀奇，“這街道，就是街道？”

    “對(duì)！滿天下，就咱們建樂城有這么個(gè)街道司，這街道司，真就是管街道的。

    哪兒沒掃干凈，大雨天積了水，哪家鋪?zhàn)映鰯們赫剂说纼毫耍細(xì)w他們管！”黑馬一邊說，一邊得意的豎著大拇指。

    李桑柔聽到一句咱們建樂城，想笑又忍住了，示意黑馬接著說。

    “這街道司，反正但凡做生意的，沒哪家不跟他們打交道，知道的就多。

    說是二皇子，哎！老大你聽說了吧，皇上就倆兒子，老大是個(gè)癱子，這二皇子，就是未來的皇上！”

    黑馬說到二皇子，剛要興奮，就被李桑柔打斷：“說正事兒！”

    “是。說是二皇子領(lǐng)著建樂府尹的名兒，這街道司就建樂城有，是歸在建樂府衙管的，不過不是在府衙里面，好像跟府衙平級(jí)，反正，就是二皇子是街道司的總老大。

    可二皇子，未來的皇上，多少大事呢是不是，說他就是掛個(gè)名兒，事兒，是永平侯府沈大爺管，不過沈大爺也是辦大事兒的，接著掛名，真正管著街道司的，是永平侯府的周管事。

    這周管事又挑了十個(gè)小管事，一人小管事管五十個(gè)人，張里正的連襟范管事，就是這十個(gè)小管事之一。

    整個(gè)街道司，全是永平侯他們家的?！?/br>
    黑馬嘖嘖有聲。

    “老大，這街道司，指定肥得很！

    小肖說，他們每個(gè)月都要往街道司交銀子，叫清掃錢，可他們門口那一塊兒，還是他們自己掃，要是沒掃干凈，還得罰錢！

    嘖，這跟咱們夜香行一樣，兩頭賺，這得多肥！

    老大，你說，這銀子，是不是都進(jìn)了永平侯府了？那永平侯府，得多有錢？金山銀海了！”

    李桑柔聽的沉了臉。

    金毛捅了下嘖嘖有聲感慨永平侯家得多有錢的黑馬，黑馬瞄著李桑柔的神情，和金毛對(duì)視了一眼，不敢再嘖嘖感嘆了。

    李桑柔坐著出了好一會(huì)兒神，直到大常進(jìn)來。

    “抄好了，那幾句話也跟張里正說了，我還沒出他家院門，張里正就開始潑口大罵了?！?/br>
    大常交待了幾句，進(jìn)屋收好戶貼出來，坐到李桑柔手指點(diǎn)著的地方。

    “黑馬，把街道司的事兒，跟大常說說?！崩钌Ｈ釃@了口氣。

    黑馬簡(jiǎn)潔明了的說了街道司，大?？聪蚶钌Ｈ?。

    “這建樂城里，沒什么能做的生意了?！崩钌Ｈ徇B聲嘆氣。

    “夜香行也不行？”黑馬瞪著眼。

    “咱們?cè)诮汲堑臅r(shí)候，夜香車在城門洞里灑了幾滴夜香出來，那幾個(gè)兄弟，被守城門的打成什么樣兒了？”大常悶聲道。

    “那咱們?cè)趺崔k？”金毛一臉苦相。

    “江都城又回不去了，咱們現(xiàn)在是南梁要犯。

    唉，從前是要飯，現(xiàn)在也是要犯?！焙隈R也是一臉苦相。

    “金毛去找一趟文先生，問他什么時(shí)候得空，我有幾件事想請(qǐng)教他，還有，問問他喜歡喝什么酒?！?/br>
    李桑柔沉默片刻，吩咐金毛。

    “好！”金毛一躍而起。

    他又瞎愁亂想了，城里沒有能做的生意，還有城外呢，這事兒還能難得住他們老大？

    “黑馬去買包糖炒栗子，快過季了，今年還沒吃過糖炒栗子。”李桑柔接著吩咐黑馬。

    “糖炒栗子最好吃的栗子牛家，離咱們有點(diǎn)兒遠(yuǎn)，老大別急，多等一會(huì)兒！”黑馬一邊說，一邊跳下臺(tái)階，連走帶跑。

    “我去把江米泡上，打點(diǎn)年糕，晚上炸年糕吃?！贝蟪Ｕ酒饋硗鶑N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