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第1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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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勸我退一步,把這座睿親王府,就像現在這樣,一分為二?!鳖檿劥寡鄣馈?/br> “二爺平庸軟懦,皇上百年之后,秦王爺輔政,您身負文氏,要是再兼有睿親王府……” 文誠的話頓住,低低嘆了口氣。 “實在是過于位高權重,皇上的擔憂,也是情有可原。 若是沈大姑娘為后,沈氏再執(zhí)掌了睿親王府,朝廷里至少不是一家獨大了?!?/br> “你也覺得我該退這一步?”顧晞斜著文誠。 文誠迎著他的目光,沒說話。 “我不想退?!鳖檿劙浩鹆祟^。 “成人不自在,我們不想,或者想的事,一件一件多得很,可有幾件能得償所愿?”文誠神情晦暗,低低道。 “唉,寧和的事,你不要總是自責,這事和你無關,別多想?!鳖檿勁牧伺奈恼\。 第17章 不平則鳴 建樂城頭一場大雪飄飄灑灑下了兩夜一天。 天明時分,雪漸漸停了。 李桑柔和金毛從一支北上商隊的大車上跳下來,付清了搭車的錢,袖著手,縮著頭,踩著厚厚的雪,進了建樂城。 “先去睿親王府?!?/br> 出了城門洞,李桑柔和金毛說了句。 金毛哎了一聲,走在前面,從一條巷子鉆進另一條巷子,很快就到了睿親王府東側門。 東側門開在顧晞這一半. 顧晞平時進出還是走正門,這東側門是世子屬官,比如文誠,以及下人們進出的地方。 李桑柔等在十來步外。 金毛凍的鼻子通紅,時不時吸溜一下清鼻涕,袖著手,塌肩縮脖的湊到東側門旁邊下人進出的小門,想伸脖子又怕冷,干脆踮起腳,將上半身探過去,沖斜瞥著他的門房陪笑道: “這位大爺,文大爺在不在府上?就是那什么參軍的那個?!?/br> “你是誰?找文大爺有什么事兒?”門房強忍著嫌棄問道。 “是文大爺叫俺們來的,煩您通傳一聲。”金毛抬袖子蹭了把鼻涕。 門房惡心的差點屏不住,下意識的往后退了兩步:“你等著。” 文誠聽了通傳,以及門房對金毛的描述,怎么也想不起來他什么時候叫過這么個腌臜貨,他好像也沒跟這么腌臜的人打過交道吧? 猶豫了片刻,文誠站起來道:“我去看看?!?/br> 他是個極謹慎的人,既然上門指明找他,他絕不會因為對方腌臜猥瑣,就直接拒而不見。 金毛蹲在上馬石避風的那一邊,正一下接一下打著呵欠,聽到身后門房的聲音:“文爺,就是他?!苯鹈Q過頭,看到文誠,趕緊站起來。 文誠已經看到了幾步外的李桑柔,急忙小跑下了臺階,側身往里讓李桑柔: “大當家的來了,里面請?!?/br> 因為裹的太厚太臟,這會兒的李桑柔雌雄難辨。 李桑柔一言不發(fā),只沖文誠拱了拱手,上了臺階。 金毛緊跟在李桑柔后面,一溜小跑上到臺階上,先沖文誠哈腰,再沖門房哈腰。 門房急忙還了禮,大瞪著雙眼,看著文誠落后半步,側身讓著李桑柔,急步進去了,慢慢呼出口長氣,一臉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不知道這是哪路真人,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幸好剛才他沒什么不恭敬的地方。 這做人吧,就是得良善和氣! 要不是他一向和氣為人,剛才要是沒通傳,或是發(fā)了脾氣,這一件事,就夠把他們一家子發(fā)到極北的的莊子里了。 世子爺的脾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文誠將李桑柔讓進書房,看著骯臟不堪的李桑柔,猶豫道: “我讓人侍候李姑娘洗一洗? 世子爺還沒散朝,反正得等一會兒。” “不用,臟倒不怎么臟。有吃的給一點兒,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還沒吃過東西?!?/br> 李桑柔不客氣的要求道。 “姑娘稍候。” 文誠退后幾步出屋,吩咐趕緊送些飯菜過來。 飯菜送過來的很快,文誠透過窗戶縫,瞄著屋里。 屋里兩個人,一個慢條斯理吃的優(yōu)雅斯文,一個呼呼嚕嚕狼吞虎咽。 文誠看了片刻,往后退到了游廊拐角。 世子爺回來之前,他還是在外面等著吧。 顧晞回來的比文誠預想的快不少,大步流星沖進垂花門,迎著文誠急問道:“回來了?人呢?” “在屋里?!蔽恼\掀起簾子,讓進顧晞,跟著進了屋。 李桑柔和金毛已經吃飽喝足,桌子上也收拾干凈了。 李桑柔正坐在椅子上,一只手端著茶杯,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茶幾發(fā)呆。 金毛蹲在地上,后背靠著李桑柔坐著的椅子腿,袖著手,下巴抵在膝蓋上,已經打著呼嚕睡著了。 “兩位辛苦了。” 顧晞看著睡的香甜無比的金毛,沖李桑柔欠身道。 “世子客氣了。”李桑柔站起來,微笑拱手。 “查得怎么樣?”顧晞坐到李桑柔對面,有幾分急切的問道。 李桑柔彎腰抓過放在地上的破牛皮袋子,從里面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中,先摸出一根楠木管遞過去。 “這是從范平安棺材里找到的,兩張超生經文中間,夾著范平安一封遺書,應該是他的親筆,你看看吧?!?/br> 顧晞欠身接過,擰開楠木管,從兩張經文中間抽出那封遺書,一目十行看了,緊緊抿著嘴,將遺書遞給文誠。 李桑柔再拎出那本店歷。 “這是從安福老店偷出來的。 去江都城的人叫劉云,八月十一號申正進的安福老號,長相衣著,和范平安所寫符合。 安福老號的人都記得他,極傲氣,看哪兒都嫌臟?!?/br> 李桑柔將店歷遞給顧晞。 顧晞飛快的翻到八月十一號劉云那一頁,仔細看著上面記錄的館券詳情。 “你看看這個,竟然是咱們這建樂城開出去的館券,這是打量著我絕無活路,還是以為這一回的依恃,可以讓他們肆無忌憚?” 顧晞將店歷拍到文誠面前,咬牙切齒道。 “這是從江寧城邵將軍簽押房偷出來的文書,這是從收文清冊上撕下來?!?/br> 李桑柔再拿出一份公函,以及兩張皺巴巴的紙,遞給顧晞。 顧晞看了公函,又瞄了眼那兩張收文清冊,一起遞給文誠。 “姑娘真是仔細?!鳖檿勈疽饽莾蓮埵瘴那鍍孕Φ?。 “算不上仔細吧。這兩張清冊上有邵將軍收函的時辰,還寫明了邵將軍的指示,可比公函要緊多了?!?/br> 李桑柔隨口答著話,看著文誠看完公函和收文清冊,目光轉向顧晞,正色道: “現在,我想替范平安說幾句話。” 李桑柔冷著臉,從顧晞斜向文誠。 “文四爺說,范平安是軍戶世家,從小聰慧難得,幾歲起,就跟他父親學著做捉生將,從軍之后,是你們北齊數一數二的捉生將。 因為智勇俱全,極其難得,你們才選了他潛往南梁做諜報。 他在南梁一呆就是十七年,為你們北齊立下了汗馬功勞,他這個諜報副使,領的四品官銜,都是他踩著刀尖,一步一步踩上去的。 這樣的人,有信念,有感情,有想法,有見解,會思會想,自然會判斷,所以他寫下了這封遺書,寫下了他的憤怒和不甘。 我很替他不值。 有血有rou有思有想的國之棟梁,被你們用作刀劍自相殘殺。 他死的極其窩囊,極其不值。 他受命刺殺你,成了,他先做刀劍,接著就要做替罪羊。不成,他送了命,還要承受你的憤怒。 而且,無論成與不成,他都要背負完全和他無關的罪責和罵名,也許還要連累家人。 你們逼得他走投無路,所以他去找了武將軍,他想從武將軍那里借張假圖,武將軍想借他的局殺了你。 他在刺殺你的前一天安排自己落水嗆水,應該是想著萬一能殺死你,他還能活著,就借此死遁,給自己留一條隱姓瞞名活下去的后路。 這些都不能怪他,是你們先負了他?!?/br> 李桑柔說著,站起來,踢了踢金毛。 金毛一骨碌爬起來,一臉迷糊,跟在李桑柔身后往外走。 “李姑娘?!?/br> 顧晞急忙站起來。 “不知道李姑娘想要什么樣的謝儀?” “替范平安正個名吧。” 李桑柔頭也不回的答了句,掀簾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