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鹿和齊盛然站在皇宮里的一處水池前，碧波蕩漾，來回游動的魚撥弄出漣漪，一派祥和寧靜之景。

    “聽說前日晚上，有人擅闖皇宮？”齊盛然沉默了許久，總歸是憋出了一句話。

    這些日子，他覺得自己與紅鹿的距離越來越遠(yuǎn)。他不明白兩人之間到地發(fā)生了怎樣的分歧，可每當(dāng)來到紅鹿面前，他都拘謹(jǐn)、束手無策，仿佛有什么東西正牽著大腦，他的所有行動都變得必然，無法逃避。

    他思來想去，像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

    忽然，他看到湖邊緩緩落下一只蜻蜓，它僵直著身體，仿佛被凍結(jié)了。他定眼一看，發(fā)現(xiàn)細(xì)小的蛛網(wǎng)張在它飛行的必經(jīng)之路，這只倒霉的蟲子就這么落入陷阱。

    就跟他自己一樣。

    他回過神來，紅鹿已把前晚發(fā)生的事說明了一遍，但他并沒有聽見。

    “……我沒聽到。”

    “陛下，您分神了?！奔t鹿恭敬道。

    “我感覺……最近很疲勞，”齊盛然揉了揉腦袋，一股灼燒般的疼痛從腦顱穿出，迸射到全身上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您或許需要增加練習(xí)氣功的次數(shù)——這是好事，說明您遇上的瓶頸，只要能突破，您的力量便會得到前所未有的增長?！?/br>
    “力量?！饼R盛然咀嚼這個說法，“紅鹿，你覺得何謂‘力量’？”

    “像大人這般，能融會貫通于世間宏偉之力的能量，便是力量。”

    齊盛然側(cè)身注視紅鹿。他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如此傾心于眼前的女子。為了她，他親手殺死了跟隨自己多年的夫人，并把那場慘劇修飾成一次意外。他到底想從她身上得到什么？

    齊盛然有些茫然。他現(xiàn)在是一國之君，可他看不見未來，就像那只蜻蜓，他落入了看不見的網(wǎng)中。他想掙扎，卻深感無力回天。

    “我如今身為皇帝，還需要這種力量嗎？”

    “陛下，人們追求力量，從未有節(jié)制一說?！彼p輕彎腰，撥弄著水塘。碧藍(lán)的太陽變成徐徐波紋，在齊盛然眼前散開，“修煉氣功，您才能長生不老，永遠(yuǎn)成為這個天下的皇，而不像那些苦苦追求永生卻落得短命下場的皇帝們?！?/br>
    齊盛然沉思。對他而言，活久點有什么用呢？經(jīng)過半年的國家治理，當(dāng)時謀反稱帝的激情和熱情全部消失了，像水一樣，一點一點從指間流走?，F(xiàn)在的他不過是一具坐在皇位上的行尸走rou，只有軀殼，沒了魂魄。

    “長生不老……好事?！彼驹G地點了點頭。

    紅鹿瞥了他一眼，從他身上感覺不到活人的氣息。她明白，齊盛然的作用到此為止了，幾天前，他曾有過回光返照的跡象，如今徹底沉淪。

    “陛下，您身體似乎有恙，請讓小女為您把脈?！?/br>
    “來吧。”

    齊盛然招手讓身旁的宮女搬來座椅，兩人就這么坐在并不開闊的湖前。

    “如何？”

    紅鹿的手指貼在他的手腕上，他感覺一陣舒爽的涼意。

    他活不了多久了。紅鹿不悅地皺了皺眉。

    對她而言，齊盛然還有許多利用價值，他畢竟還是齊國的皇帝，借用他的名字，紅鹿能達(dá)成幾乎所有愿望。如果他駕崩，事情會變得非常復(fù)雜，因為齊盛然膝下無子。

    伴隨他的死亡，這個國家會頓時瓦解，各地諸侯定然會并起重新爭奪皇位。

    “陛下，我為您輸送一些氣?！?/br>
    “看來……我活不長了?！饼R盛然突然說道，臉上帶著魚死網(wǎng)破的笑容。

    “陛下何出此言？”

    紅鹿冷靜地露出柔情的笑容。

    她知道，齊盛然如今是驚弓之鳥，他迷失在恐懼中。根據(jù)紅鹿多年控制他人的經(jīng)驗來看，這是最危險，也是最關(guān)鍵的階段。必須讓他保持平和的心態(tài)，潛移默化地接受現(xiàn)實。

    “陛下身體很好，但需要一些外力方可突破下一層氣功之境界。請陛下運氣吧?！?/br>
    齊盛然點頭。他自覺地坐正，盤腿。紅鹿則雙手抵在他身后。

    他不知道，這個動作其實沒有一點意義，紅鹿之所以要讓他擺出這種姿勢，無非是讓他心里得到安慰，仿佛這么做的確能幫助他修煉氣功。

    實際上，紅鹿控制的鬼蟲早就扎根在他的大腦，他感受到的寒冷、暖流、疼痛、快感——都是三尸蟲傳遞給他的假象。他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活生生的玩具。

    “北方發(fā)生什么事了？”齊盛然閉上雙眼，感受到兩股暖流從肩膀一直匯向全身，折磨大腦的疼痛頓時消失，只剩下心曠神怡。

    “北方？啊，聽說出現(xiàn)了一個妖怪?！?/br>
    “是什么妖怪？”

    “小女不知道?！?/br>
    “連你都不知道？”

    “嗯?！?/br>
    紅鹿點頭。

    她說的是實話。過了長江，麝鳳蝶無法觀察，她自然不知道妖怪是何物。而駐守長江的士兵中傳出了各種稀奇古怪的說法，她判斷不出是真是假，只能暫時擱置這個疑惑。

    反正總有一天能真相大半，她并不急于一時。

    況且，那是北方的妖怪，跟齊國有什么關(guān)系？

    “陛下不必?fù)?dān)心，”盡管如此，她還是說道，“我會想辦法調(diào)查清楚。”

    “那樣最好。”齊盛然露出笑容，“你準(zhǔn)備如何調(diào)查？”

    “……派遣士兵去打聽情報。”

    齊盛然點頭，幅度很小，脖子仿佛被木棍給支棱住了。他摸了摸頭發(fā)，頗為沉重的帽子壓得頭皮有些發(fā)癢。

    “我有預(yù)感，”他忽然正經(jīng)地說道，“似乎有戰(zhàn)爭要爆發(fā)了?！?/br>
    “是嗎？陛下為何這么認(rèn)為？”

    “我們得攻下北方。決不能讓那幫野蠻人占領(lǐng)我們的國家?！?/br>
    聽到這番發(fā)言，紅鹿連忙加緊運氣。

    齊盛然失控了。

    “得把那幫家伙趕出去！”他突然勃然大怒。

    宮女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紅鹿眼中閃過意思愉悅和瘋狂。她突然想到一個更有趣的計劃，要冒更大風(fēng)險，但她愿意一試。

    正當(dāng)湖邊亂做一團(tuán)時，一個士兵急促跑來報告，告訴紅鹿和齊盛然，大殿外有一使者前來覲見，說是有攻破業(yè)國的奇策。

    是誰？紅鹿腦中沒有這等人物的印象。她想去問問麝鳳蝶。

    沒等她開口，齊盛然率先道：“好！讓他來見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