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南方佳人
立春已過,空氣不再陰濕,暖意隨太陽升起,紛雜錯亂的林蔭織網(wǎng)般落到地上,一場略帶涼意的細雨過后,路面就遍布了泥濘車轍,筆直的道路在這些痕跡的視覺擾亂下變得彎曲蜿蜒,芳草簇擁的街巷是那般亂、那般臟,難看得讓人想象不出它先前的模樣。 齊盛然走下馬車。 這里是西朝尚未遷都時的舊都大殿,野草像燃燒的火一樣迫不及待地占領(lǐng)了墻壁,它們見風(fēng)使舵把身體壓在紅墻上。 一面潰爛的墻根已長出新的枝芽,蒼蒼蠻綠破開了這面厚實的宮墻,紅磚被雜草叢生吞噬,一點點褪去了光澤和威嚴,和身旁的石頭一樣平凡無奇。 這座落魄的皇宮正是南方權(quán)力淪喪的現(xiàn)實寫照。它沒有人看護,卻有人看管。 兩名高大的士兵擋住了齊盛然,他們認得中州太守的馬車,不意味著他們允許太守隨意進入故宮。遷都是一件非常浩大的工程,雖然朝廷早就將故宮的所有物品統(tǒng)統(tǒng)送往新都城,但還有些難以移動的無價之寶在堅守這片土地—— 透過敞開的宮門就能看到一棵蒼天古樹,如蓋的遮天樹冠奪走了周遭所有光芒,它貪婪而狂野地汲取太陽的能量,規(guī)模與日俱增。相傳是先帝親手栽種。無論是真是假,它都成為南方僅有的代表,有它在,西朝的百姓就不會忘記,這個版圖遼闊的國度究竟從何發(fā)跡,這里是它的根、它的源。從某種程度而言,它是南方人的信仰,同時也是北方人的心患。 故宮里,類似的植株還有許多,包括一些難以挪移的假山,它們都需要人看管,更容不得外人破壞。因此所有進入故宮腹地的人都會被解除武裝,就連保護太守的貼身隨從們都不可進入。 “我想祭拜帝林。”齊盛然身旁空蕩無比,有些不太習(xí)慣。 “大人,沒有令牌,您無權(quán)進入此地。”士兵是北方人,顯然對南方的太守沒有太多尊重。 齊盛然微微一笑,從衣袖中取出士兵想看到的東西。 “大人……” “收下?!彼?。 沉甸甸的銀子,比士兵的性命還沉上幾分,士兵擺出一副強勢的態(tài)度,無非就是希望得到這樣的東西,而齊盛然早對這些凡俗夫子的貪婪了如指掌。 齊盛然抬起右手,將銀子拍進士兵掌心,左手則緊緊將他的拳頭捆成一團,士兵的手指仿佛成了繩子,一圈又一圈地纏捆銀子,久久不愿放開,心臟跳動,掌心的熱量夠能融化它們了。 另一名士兵露出渴求的眼神。 “這些還不夠你二人?”齊盛然反問。 士兵連忙低頭道謝,讓開了一條道路??伤麄儧]歡喜多久,就發(fā)現(xiàn)太守身后跟上了一個皮膚黃褐的云林蠻族,她穿得非常精致而緊湊,盡可能勾勒出身材的裝束讓士兵看了又驚又喜,一時間無法判斷這人是從何而來,目的為何。 其中士兵突然害怕得不得了,生怕這棵搖錢樹會被蠻族殺死——他似乎失控了。 “大人小心!” 銀子都沒拿穩(wěn),士兵就拔出長劍朝女子刺去。訓(xùn)練有素、見錢眼開,在兩種性質(zhì)同時加持下,這道劍斬充滿力量,他有把握能瞬間砍下太守身后賊人的腦袋,但事實并非如此。他的劍停住了,沒有感受到任何阻礙,莫名其妙地停在半空,被劃開的空氣忽然噤了聲。 褐膚女子的黑發(fā)被切斷幾縷青絲,不過她沒有驚慌,鎮(zhèn)定自若地凝視士兵。 “我……”士兵的腦袋有些發(fā)昏,他感覺頭顱頂部有什么東西,有什么東西在深深扎根下去…… “她是我的人?!碧夭粣傓D(zhuǎn)身。 士兵雙手一抖,想開口求饒,聲音和身體卻不受控制,他的行動似乎是在貫徹自我意識,可從常理來說,現(xiàn)在的他絕不該如此——因為他非但沒有停下,反倒繼續(xù)朝身姿曼妙的女子刺去,進攻接連不斷,可每當(dāng)要傷到女子時,他就主動(或許是被動)地停下來攻勢。 一次千鈞一發(fā)會讓人覺得心有余悸,可多次、反復(fù)地出現(xiàn),那就淪為一場鬧劇。士兵眼下就是如此,他的所有攻擊都恰到好處地停在了有效之前,女子安然無恙地對他抿出笑臉。 大人!這是怎回事?!他驚呼求救卻無法發(fā)出任何聲音。 “你聽不懂我說話?” 太守故作惱火地叱責(zé)士兵,另一個士兵看到眼前的這幕驚慌不已,他了解自己的伙伴,一個見錢眼開、見利忘義的家伙,明明得到了足夠的好處,為何還要瘋癲地對待太守的人?他難道想再訛一筆,賺得盆滿缽滿?他不是這樣的人,一個十足的小人能認清形勢,他無理取鬧下去只會被太守殺死。 “快把他殺了!”太守命令另一個頭腦清醒的士兵。 那人一愣,不知該如何向朝夕相處的同伴下手。 殺了他!他瘋了!一個酷似自己的聲音在情形士兵腦中回閃,他猛然抓緊長劍,刺向了陷入癲狂的伙伴,好像他本人也被什么東西cao縱了。 兩個總站在一起看守故宮的士兵就這樣拼殺了起來,說不上緣由,僅是齊盛然的幾聲呵責(zé),他們便扭打成團,一方的劍刺入另一方的身體,臉頰的rou被牙齒啃下大塊,慘叫聲隨他們滾落階梯而逐漸微弱,血跡浸到雜草堆中,瞬間被稀釋得無蹤無跡。 齊盛然心滿意足地看著內(nèi)斗的二人紛紛倒下,不由地攬住了紅鹿的蜂腰。 “這也是氣功的力量?” “大人,正是如此?!奔t鹿羞紅著臉回答,她微微低頭,發(fā)絲的香味被齊盛然嗅得干干凈凈。 “如果我也繼續(xù)修煉……” “大人也能到這種程度,一定能?!?/br> “好、很好!”齊盛然大喜過望,他幾乎想狠狠吻紅鹿的臉頰,但強制恢復(fù)了矜持,“跟我來吧?!彼僖矝]回頭看一眼尸體,自負傲慢地踏上了通向帝林的路。 兩具纏打在一起的軀體因死亡而失去力量,他們紛紛松開雙手,無力地癱陷進松軟土壤。 在無人發(fā)覺的叢林深處突然響起微弱的噗呲一聲,尸體腦門迸射出黏糊的深黃色液體,隨著越來越多液體混雜著血液汩汩涌出,幾只纏綿在一起的乳白色蟲子蠕動細小的足,悠悠然然地爬了出來,它們飛快萎縮,膨軟的身軀變得干癟渺小,最終消失進綠意盎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