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疑心
判官緩緩走在荒野之中,狼藉的戰(zhàn)場傾訴著戰(zhàn)爭的殘酷,人與鳥的尸體堆成一座座高低不平的山壘,風(fēng)塵將他們的血rou模糊成如同鱗片般的碎塊,血水澆灌著蓮花,蓮花反哺于血水,它們交融穿梭在尸體中,為本就殘忍血腥的場景平添了一絲詭異,空谷傳響的水聲如一曲幽囈的挽歌,將戰(zhàn)場結(jié)束后的悲憫吟唱得淋漓盡致。步履蹣跚的幸存者倒在血泊中,仿佛成為了升華靈魂的儀式,他們凝視著眼前的一切,遍布眼簾的鮮血有多少出自自己之手?誰也不會思考這樣的問題。他們有歡慶勝利的激情和渴望,可戰(zhàn)后的疲勞掠奪了一切思緒,第二次人鳥之戰(zhàn)以人類的險(xiǎn)勝落下帷幕,煉獄最終和人間一樣,成為了人類主宰的領(lǐng)域。 “判官……是判官?!币粋€人不安地指著地平線上的那個漆黑身影。 煉獄里一切都是紅的,唯獨(dú)鳥的瞳色和判官。 黑暗仿佛是內(nèi)心某種想法的映射,判官影子逐漸擴(kuò)大,覆蓋了殘局。 “看來是人勝利了……”骷髏頭的嘴角微微揚(yáng)起,他不顧旁人的恐慌視線,緩慢著邁著步子,踏上了天鳥墳場。 判官出現(xiàn)的消息很快傳遍,瘋子默然不語地注視判官消失在天鳥墳場上。他記得陳簡說過,天鳥墳場很可能就是黑淵,而黑淵是煉獄的出口。他右手摩挲著念珠,口中念念有詞。 “瘋子!”忽然,他聽到了白夭的聲音,她形影狼藉,與鳥廝殺留下的傷口和血跡還沒打理就匆忙尋找起陳簡和瘋子,“瘋子!可有看到羅斯?” 瘋子搖搖頭:“等我回過神的時候,你們倆都不見了?!?/br> 白夭捂著腦袋,走到瘋子身邊。她剛偷偷安葬了鈺珉和蠱雕,故而與瘋子走散了。 她說道:“我也是,一回神就沒看到你們了。” “先休息吧?!悲傋悠届o得有些反常,他坐在泥巴地上,雙手蜷抱在膝蓋上,目光中少了一絲往日的癲狂。 白夭坐到他身旁:“他到底跑哪去了?” “你最后在何處看到他?” “就是我們殺鈺珉的時候?!卑棕舱f。 “是啊?!?/br> 聽到瘋子忽然說了句不合時宜的感慨,白夭覺得莫名其妙,她疑惑地看了眼瘋子,他似乎并不打算做解釋,盤在手心的念珠還在勻速轉(zhuǎn)動,他仿佛一位領(lǐng)悟世間終極奧秘的智者,處變不驚地凝視判官消失的位置。 “你還記得他說過嗎?”瘋子問道,“天鳥墳場的事、黑淵的事?!?/br> “當(dāng)然記得,黑淵還是我告訴羅斯的?!?/br> “哦……這樣啊,我都記不清了?!悲傋游⑽u頭,與陳簡相識仿佛就在昨日,這個世間的時間是錯亂的,連記憶也隨之變得含糊不清。 他頓停片刻,繼續(xù)道:“判官剛才在那消失了。” “我看到了?!卑棕驳穆曇艉艿?,聽上去疲倦不堪,事實(shí)的確如此,就在不久前,自己的族人已盡數(shù)被殺,她忽然間成為了煉獄中僅存的鳥,發(fā)生此事,任何一個冷靜的白瞳鳥都無法維持心定,更何況她還親手殺死了許多向她投來訝異眼神的同類。她陷入了深邃的夢魘,死在自己手下的同胞們正凝視著她,目光如利刃,將漂浮戰(zhàn)場的血霧刺得四分五裂,她自詡有洞若觀火的敏銳,此時卻成為最大的負(fù)擔(dān),她看到了亡魂正招搖著褪色的翅膀,白、黃、綠、紅色的雙瞳隱隱耀動于視線的各個角落。 她木然地坐在原地,仿佛成了一具不是為誰而動的傀儡。 瘋子嘆息一聲:“我日日夜夜想著看到黑淵,但攻下鳥國后,覺得此事也不再重要了?!?/br> “你不想離開?” 白夭沒話找話,她實(shí)在無法忍受那些熾熱視線的拷問。 “離開?我只想死去?!悲傋诱f,“活了上百年,人也該活膩了?!彼哪抗庵赶蚱渌?,不計(jì)其數(shù)的頹唐身影遍布戰(zhàn)場,“活得久的犯人都是如此,我們已經(jīng)被徹底打敗了?!?/br> 他苦笑一聲,聲音像漏了氣,模模糊糊地吹了出來:“無欲無求。” 白夭聽后訕笑:“你何時變得這么多愁善感了?若是平常的你,必然手舞足蹈地夸耀自己的豐功偉績?!?/br> 瘋子面無表情。 “或許吧?!彼貙⑹种械哪钪橛镁€串好,重新戴上。 “少了很多顆啊。”白夭瞥了眼,很快發(fā)現(xiàn)數(shù)量已不足往昔。 “都掉了?!?/br> 瘋子指著自己剛才戰(zhàn)斗過的地方——實(shí)際上他也記不清楚了,在眼花繚亂的廝殺中,他只能找到東西南北的大概方位,就連自己現(xiàn)在身處哪里都講不清。 白夭忽然起身道:“我要去找羅斯了,你接下來打算怎么辦?” “找他做什么?” “當(dāng)然是離開煉獄?!彼菑埻该鞴之惖哪槹逯浪赖?,她清楚,打敗鳥國不過時越獄的一首插曲罷了,接下來的征程才讓人絕望。她擁有目標(biāo),卻想不出任何行之有效的方法,如同渴望的寶物就在眼前,與她隔著道萬丈深淵。 “是嗎?”瘋子的話還是有些奇怪。 她動了動嘴唇,感覺到哪里有些不對勁。于是瞧瞧側(cè)過頭打量瘋子。瘋子身上有股熟悉的氣息——是羅斯的氣息,他們倆常常在一起討論各種戰(zhàn)術(shù),當(dāng)然有類似的氣息…… 可白夭作為一直富有神性的白瞳鳥,從中感受到了異常。 “瘋子?!彼f道,“你不一起去嗎?” “去哪?”瘋子看上去在裝傻。 “黑淵?!?/br> “把天鳥墳場挖出個洞?” “沒錯。” “真是累啊?!彼f道,“白姑娘不累么?過段時間再說這些事情吧,等大家恢復(fù)盡力。” 白夭的大腦產(chǎn)生觸電般的酸麻,她仔細(xì)回憶見到瘋子后兩人所談,她沒看到羅斯,瘋子也沒看到……瘋子真不知道羅斯去哪了嗎? 她想透過瘋子疲憊的雙眼看出隱藏在他腦海深處的秘密,最終還是失敗了。瘋子的目光沒有任何破綻,他前所未有的冷靜,仿佛完成了某件蓄謀已久的大事。 這種感覺到底是怎么回事?白夭捂著腦袋。是因?yàn)闅⒘颂嗤?,自己變得疑神疑鬼了,?。康烤乖跒楹问缕鹨桑?/br> 她目光垂落,放在了瘋子胸口的那串念珠上。 “羅斯——” “瘋子,真是許久未見了?!币粋€聽過幾次的聲音忽然傳來。 只見烏龜搖晃著身子,一步一步像企鵝一樣左搖右擺晃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