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烈的光芒像雨點般啪啪打在大地上，熾熱的風忽強忽弱，似乎隨時都會憑空卷出熊熊烈火，四周的樹木都干巴巴地垂下腦袋，用盡最后一點力量將枝芽伸展，雖然殘落的樹葉在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但所有事物仿佛都沉默了，它們張牙舞爪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環(huán)境的巨變讓陳簡不敢相信這里是防風國。

    “太熱了！太熱了！”

    瘋子煩躁地跺腳，他很想全身赤裸，可沒有衣物遮擋熱浪便會趁機侵蝕毛發(fā)，他已經(jīng)為此吃了一次大虧。

    “比上次來時要熱多了……”陳簡擦著額頭的汗水。

    白夭的衣服同樣被汗水滲透，讓他的眼睛都不知該落到哪，為了讓自己有事可做，他把精力放在思索防風國的異常上。

    四周林立的巨石和尚未被雜草植株掩蓋的巨人腳印都說明他們已經(jīng)進入了防風國，可這回他們沒看到任何一個巨人的身影，也沒聽到巨人粗厚的說話聲。那些龐然大物不翼而飛，沒留下任何線索，他們唯一知道的是——防風國的溫度還在逐漸升高。

    周遭的風景因為熱浪不均而格外扭曲，這兒仿佛被放進云火中烘烤，根本喘不過氣。

    “看這里?！卑棕舱泻舯娙说搅艘惶帢淞?。

    她手指的地方有一堆被硬殼包裹的東西。

    “是鳥糞！”瘋子說。

    白夭輕輕剝開鳥糞，里面還有些濕潤?！皼]離開多久?！彼骺诖雽ふ夜怅幈P，突然想起它被犯人們奪走了，也不知他們藏在哪里。

    “估計……兩三天吧?！彼荒軕{感覺了。

    “黃哀眠，這是颙的糞便？”

    黃哀眠聽陳簡這么問，露出苦惱的笑容：“我對鳥的了解，沒到這種程度，況且，颙很少出現(xiàn)，是神秘的白瞳鳥?！?/br>
    “好吧，別說了?！标惡喆蜃∷?，“不管怎么說，這里有鳥來過。你們之前的推測很可能是對的——鳥讓防風國溫度升高，巨人誤以為得到雷鼓才能降溫，所以請求我們前往黃帝山找到雷鼓，鳥難以接近黃帝山，當我們帶著雷鼓離開黃帝山的時候，它們便能半路攔截以奪走雷鼓?！?/br>
    瘋子捉摸陳簡的這番話，旋即問道：“照你這么說，去黃帝山的禿鷲又打算做什么？它才是想竊走雷鼓的鳥，而且它根本不準備攔截我們，而是直接入侵黃帝山?！?/br>
    陳簡搖搖頭：“我雖然還未正面與鳥國對抗過，不過我能感覺到，它們是相當棘手而可怕的敵人?！?/br>
    “你到底在說什么？”瘋子不解。

    “鳥兒準備了許多竊走雷鼓的方案。”陳簡一邊說，一邊整理自己的思路，“你想，幾乎沒有人會來防風國，防風國歸根結底只是鳥國布下的眾多誘餌之一。如今雷鼓已經(jīng)被竊走，防風氏族也就沒了利用價值……”

    陳簡說著，一個讓人心生寒意的想法慢慢滋生。

    “巨人們說不定……已經(jīng)被殺了?！标惡喸俅苇h(huán)顧周圍。

    只有巨人的腳印，沒有聲音、沒有身影。他們已經(jīng)繞防風國一整圈，四面八方都沒有大遷徙的痕跡，巨人并沒有因難以忍受炎熱而離開這座山，他們只是消失了，被鳥吃掉了。

    這可能嗎？上次看到巨人至少有三十個，要多少鳥才能將他們完全消化，那些排泄物又去哪了？

    陳簡琢磨這種可能性，其他人四散開來，順著這個思路尋找能證實這個想法的物證。

    “羅斯！”瘋子大叫他過去。

    “發(fā)現(xiàn)什么了？”

    “你看這個?！悲傋由砼允且粋€低矮的立柱。

    “這不就是普通的柱子嗎？”陳簡疑惑地打量柱子，“這是某種機關嗎？”

    “不是?！悲傋用腿粨u頭，“這是我上次死的地方?！?/br>
    “你上次……哦，那次滾下山坡啊——不對啊，你不是撞上一個高柱子？怎么可能是這根?！标惡喬鹩彝炔仍谥由?。

    這根還沒小腿高的白玉柱顯然不可能和那個是同一根。

    “我也是剛剛才發(fā)現(xiàn)的！”瘋子看陳簡少見的沒反應過來，非常自豪地拍著胸脯說道，“只有像我這種觀察自己的人才能發(fā)覺，小不點你還是太粗心大意了。”

    陳簡左看右看，柱頂巨人駕云的浮雕和先前看過的相仿，可無論高度還是粗細，眼前這根怎么都沒法和先前那個相提并論。他不禁懷疑瘋子的腦袋是不是被燒壞了。

    他關切地指著自己的腦袋問：“你這還正常吧？”

    “當然正常。”瘋子拖著陳簡的手臂。

    “干嘛？”

    “你得躺下來才能看懂?！?/br>
    躺下來？

    陳簡馬上明白了瘋子的意思。瘋子死的時候恰好躺在石柱下，他可以通過仰視的視角認出將自己腦袋撞癟的白玉石柱。

    難道瘋子說的是真的？

    陳簡認真起來。

    “可是，這個柱子為何變矮了……”他狐疑地觀察柱子。

    柱子頂端沒有被敲打的痕跡，應該不是有人用蠻力將它按壓入土的。

    “難道是被風吹過來了？”

    “哎呀！”瘋子得意地抬起右腳，用力地踩了踩，“看來你的記憶力不太好啊，不過rou泥的記憶確實不怎么樣，我能理解，能理解?！?/br>
    “別賣關子了。”看來瘋子知道答案。

    陳簡皺了皺眉。

    此時，聽到這邊動靜的白夭和黃哀眠也走了過來。

    她以為瘋子正拉著陳簡偷懶，于是用責備的語氣問道：“你們在說什么呢？”

    “兩位來得正好！”瘋子張開雙臂，“接下來請允許本人宣布重大發(fā)現(xiàn)！”

    陳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一件簡單的事竟能被瘋子羅里吧嗦這么長時間，他或許有作演說家的天賦，仔細想來，他曾經(jīng)是巫術師，那正是需要用花言巧語瓦解、攫取天子權威的職業(yè)，說廢話和裝腔作勢大概是他最擅長的事了。

    “這里，”他伸出右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指向自己的“墓碑”，“曾經(jīng)是一道山坡?！彼挠沂肿笥移揭?，勾勒出山坡的形狀。

    山坡……山坡？！

    陳簡恍然大悟。

    對啊，這曾經(jīng)是山坡！幾個月前，瘋子從山坡滾落撞上立柱。

    而現(xiàn)在，那道曲折的山坡竟然不見了，更讓人越想越后怕的是，山坡順延下去的巨大坑洞也消失了——當時里面站著很多巨人，與汪知理談話的情景還歷歷在目。

    白夭滿臉疑惑地看向陳簡：“瘋子在說什么呢？”

    這里只有陳簡最能理解瘋子話語的含義，他常常在不經(jīng)意間成為瘋子的翻譯官。

    “瘋子……你確定這是同一根？”

    “挖下去便知。”瘋子露出運籌帷幄的笑容，說著便挽起衣袖——“真燙！”

    “好了傷疤忘了疼?！卑棕侧洁?，“羅斯，你們到底在說什么，怎么連你說話都這么莫名其妙了？”

    陳簡彎下身開始刨土：“簡單來說，我們腳踩的這片土地曾是可以容納巨人的小盆地?！?/br>
    他已經(jīng)說得非常明白，就差把結論告訴她了。白夭馬上理解了其中的含義，她低下腦袋，凝視被熱浪曝曬到光禿的硬土地，皸裂的土縫下射出無數(shù)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