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搬山人(中)
黃哀眠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即使陳簡早就知道這回事,突然被殺死還是讓他感到格外憤怒。 從漆黑一片的死亡深淵歸來,剛睜眼,便看到黃哀眠倚靠在一旁的石頭堆上,手里抓著一只動物的腦袋。像是狐貍,不過沒有任何毛發(fā),兩只耳朵倒翹挺得有模有樣。他的唇角沾著鮮血,嘴巴還在不斷咀嚼難以啃食的皮。 “真是個瘋子?!标惡嗋洁熘嗣韲?。 已經(jīng)恢復(fù)了。 他甚至連發(fā)脾氣的力氣都懶得用上——反正也不是對手。 “我說,你既然受到鳥國的庇護,何必讓我?guī)闾与x那些人的追捕,這不是多此一舉?” “你難道,不想和我多聊聊?” 黃哀眠拋開動物的頭顱,吞下咬不斷的皮rou,繼續(xù)說道:“我們都是穿越的人,難得一見的伙伴?!?/br> “是嗎?我還以為你不會覺得寂寞?!?/br> “不好說。” 黃哀眠有時甚至無法揣測自我,他說不清為何想讓別人帶路,或許他的確感到寂寞了。畢竟,他已經(jīng)在煉獄待了很久很久。 陳簡站起身,拍開身上的石塵。 “我警告你,下次你給我好好說話,別突然就拿刀殺我?!闭f完這句話,陳簡自己都覺得有些好笑。 “好,不過我也得警告你,任何人都別想,離開煉獄?!?/br> 聽到黃哀眠如此決斷的聲明,陳簡只得暫時把讓他炸黑淵的事收回肚里,若現(xiàn)在提出來,他肯定能聯(lián)想到什么。 陳簡決定找個更好的時機再誘導(dǎo)他。 雖然黃哀眠不肯說出陳簡的前世,但他可不會坐以待斃。 一路上兩人沒什么好聊的,他便絞盡腦汁回憶自己在地球的模樣。 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能記起一個比較完整的客廳。 客廳的裝潢雖不奢華但也相當夠檔次,可謂低調(diào)的富裕,他想不明白,自己所處的家庭并不存在經(jīng)濟困難,相反還算得上富足,為什么要偏執(zhí)地把那臺老電視擺在客廳正中央,多煞風景?。?/br> 他記不起家庭成員,像是孤零零地生活在空蕩的房間里。 不過,在內(nèi)心深處存在一片溫暖的溫床——只要能穿過走廊,推開那扇記憶之門,一切記憶似乎能如暴風般歸來。 就差一步,只要有一個關(guān)鍵的信息…… 陳簡想到走在身后的黃哀眠,期望他能說有價值的信息。 他說道:“雖然我不喜歡和你聊天,不過心里倒是輕松了不少?!?/br> “為什么?”黃哀眠直愣地問他。 “因為我們都是穿越者啊,怎么說呢……反正有種他鄉(xiāng)遇故知的感覺。” 陳簡頗為苦悶,他多希望一同穿越過來的人能精神正常點。 他繼續(xù)說道:“之前一直學著古代人的說話方式,他們的音調(diào)、方言……各種亂七八糟的事,唉——對了,你穿越的這個黃哀眠為什么會被打入煉獄?他犯了什么事?” “不知道,”黃哀眠聳肩,“我到這后沒幾天,就被抓進,那些人說的深水地牢了?!?/br> “哦,這么說我們還是獄友?!标惡喿猿暗馗尚σ宦?。 他在深水地牢沒待幾天,并不認識叫黃哀眠的犯人,那人犯下的罪行也就無從得知。 但陳簡從這場簡單的談話中意識到另一些事——李匡世同樣損失了部分記憶,至少他不清楚黃哀眠為何會被抓入深水地牢。 既然是被關(guān)入深水地牢,說明黃哀眠本人擁有澤氣,他很可能是一名武者。這么一來事情就值得探究了,有穿越嫌疑的羅斯和溫卿筠同樣是武者,莫非所有穿越者都會穿越進武者身體,或是擁有澤氣的人身上? 目前還無法確認這點,不過陳簡看到了一絲歸鄉(xiāng)的曙光,無論如何,對現(xiàn)在的他而言,任何一點光芒都彌足珍貴。 “獄友?”黃哀眠反應(yīng)過來,“這樣啊?!彼麑﹃惡喌慕?jīng)歷并不好奇。 兩人就這樣時而說上幾句話,不知不覺就走進了鳥國已經(jīng)侵占的領(lǐng)地。這里成為了煉獄中的煉獄,沒沒得及逃走的犯人們正在經(jīng)受最慘絕人寰的對待—— 樹林中到處是活蹦亂跳的紅瞳鳥,他們正饑渴地圍著陳簡和黃哀眠盤旋,若非少昊帝的誓言禁制了它們的行動,他們肯定會在一瞬間被啄成rou泥。 在遠離小徑的低矮洼地處,有兩只足有大象高的黃瞳巨鳥正圍著一具半死不活的身軀,為了防止那人逃跑,四肢已經(jīng)被鳥啄斷扔到很遠的地方。鋒利的喙在他身上點來點去,巨鳥耐性地挑選、品嘗味道最為精美的部位;在巨鳥背后是五六只等待進食的綠瞳鳥,它們瞪大翡翠般珍奇的眼睛,垂涎三尺注視上級用膳;巨鳥身下則是顯得很小的紅瞳鳥,它們同樣圍在那個可憐的人身邊,不過它們并非進食,而是將嘴中的粘液吐在被啃破的窟窿上,加速身軀復(fù)原。 此起彼伏的慘叫聲讓陳簡感官麻木,他此刻寧愿成為聾子——即便是聾子也沒有用,震顫心靈的哀求和絕望已經(jīng)貫穿骨髓,成為一股無法阻擋的怨恨。 他緩緩行走在紅綠黃瞳的注視著下。 已經(jīng)沒地方逃跑了。 如果黃哀眠此時放棄保護他,他會跟那些人一樣成為鳥兒們永遠的美食。 一瞬間,陳簡覺得他就打算這么做—— 他特地把我引到這!就跟他之前做的一樣,達成和鳥國的交易。 陳簡心神不寧地瞥了眼黃哀眠。 他似乎沒有這種意思。 黃哀眠正入神地欣賞人們被鳥刺出傷口,鮮血汩汩混合淚水流進不知從哪出現(xiàn)的小溪,蓮花依舊勤懇地為淚水茁壯生長。 白夭曾告訴陳簡,蓮花象征著一塵不染,只有淚水才能讓蓮花綻放,綻放得越多,說明犯人越能體會到自己所犯罪孽之深重,進而凈化魂魄的污濁與罪業(yè),讓犯人能在煉獄得到洗滌。 痛苦擠出淚水,血溪潺潺,漫山游蕩的蓮花爭相開放,昭示救贖與純潔的粉紅花蕊一束束向外噴涌,向通紅的天空舒展柔美姿韻,在哀鴻遍野的屠宰場里,這一幕是何等諷刺。 “你在看什么?”陳簡皺眉。 “中心山太遠了,我們乘鳥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