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你而言，比起知道目標(biāo)，殺人的原因更為重要？”】

    若非萬不得已，阿卓肯定不會到這里。

    這是哪？對百姓而言，這是名叫“菩提寨”的普通山寨，盛產(chǎn)菩提手珠；對某些人來說，這是一座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殺手城。

    有傳聞，殺手城十多年屹立不倒，是因?yàn)槌侵髋c朝廷的某個大臣是親家，他們無惡不作，上面始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殺手們也懂得分寸，即便有些喪心病狂的家伙企圖花千金購朝中重臣的項(xiàng)上人頭，他們無一例外都會拒絕。

    不過凡事總有例外，殺手城的幾個殺手愿意為這些錢赴湯蹈火。

    實(shí)際上，錢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殺死那些重臣后的影響。那些敢于動朝廷的人各個都深受城主信賴，即便錦衣衛(wèi)追查下來，也絕不會查到菩提寨——做事無影無蹤才是他們敢于接下重金的原因。

    阿卓這次要見的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阿卓在多年前曾有求于菩提寨，如今再回來，因?yàn)樽约荷矸莸奶厥?，他受到了城主的熱情款待?/br>
    城主明白，以阿卓的性格，絕不會沒事找事來到這種地方，于是向阿卓引薦菩提寨中能夠刺殺朝廷重臣的高手。

    菩提寨傍山而建，從平常的眼光看去，這里是一個不算發(fā)達(dá)的偏僻山寨，木制建筑大多被濕氣侵蝕，到處留有發(fā)霉的痕跡。

    但菩提寨的真面目在群山之內(nèi)。

    山內(nèi)遍布密密麻麻的復(fù)雜通道，就算是從小在山里長大的人都沒法認(rèn)全，菩提寨所有的暗道都在城主的掌控下，他有最詳實(shí)的輿圖。

    不過這些事和阿卓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只要見到人，把錢給他，讓他把人頭拿下。

    殺一個人，事情就是這么簡單。

    迎接阿卓的瘦小男人是典型的菩提寨生人，阿卓也說不定這些人到底有怎樣的特征，可他們舉手投足都是那么利落，仿佛整個人都是刀劍的化身。

    他有一頭棕黑的頭發(fā)，凸起的顴骨將臉龐勾勒得充滿威壓，一對并不算大的眼睛，普通寬度的嘴唇。在整個西朝，能找到成千上萬副類似的長相，這正是殺手所需的。

    阿卓不止一次懷疑，菩提寨存在某人專門改造人的面容。

    “是阿卓貴客吧?！?/br>
    “是我?！?/br>
    “城主讓我?guī)ヒ娋偶壐⊥??！?/br>
    在菩提寨，殺手們按照人頭數(shù)和難度被分為三六九等，其中最強(qiáng)的殺手便是‘九級浮屠’，這些人都擁有刺殺朝廷重臣的能力，至于人數(shù)多少，據(jù)阿卓的了解，不超過十人，而且他們很少會來菩提寨。

    阿卓這次的運(yùn)氣不錯。

    “請隨我來?！?/br>
    阿卓跟著他走進(jìn)昏暗的隧道。

    為確保呼吸暢通，隧道里幾乎沒有放置燈火，阿卓借著從縫隙中傳進(jìn)的光芒勉強(qiáng)看清前面的路。

    他們穿過很多道門，上上下下，最終在一件密室前停下。

    “請進(jìn)去?！?/br>
    阿卓沒向領(lǐng)路的殺手道謝，隨著大門打開，他迫不及待地走進(jìn)了密室。

    密室的門徹底合上，坐在昏暗燈火下的殺手開口了：“徐大人，多年未見?！?/br>
    阿卓——徐思佑——不滿地皺眉：“你應(yīng)該知道，現(xiàn)在我叫阿卓?！?/br>
    殺手大笑：“真見外?！?/br>
    阿卓打量搖曳燈火下的殺手，他身前的青銅翁正飄起冉冉青煙。

    上次與他見面要追溯到八年前，那時的殺手還是七層浮屠，他的容貌也更加年輕。

    如今，他和自己一樣，逃不過歲月的磨難，曾經(jīng)棱角分明的面容如今多了一絲臃腫和富態(tài)，阿卓有些擔(dān)憂，他能否勝任這次任務(wù)。

    “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九級浮屠了。”阿卓說道。

    “是啊?！?/br>
    殺手將九級浮屠塔擺在他面前。

    這是結(jié)構(gòu)不算復(fù)雜的小構(gòu)件，每一層塔的模樣都一樣，只要晉升一集，便能在塔頂再嵌一座塔。

    就是個這么簡單的東西，背后卻是無數(shù)鮮血和人頭，以及一個個分崩離析的家庭。

    “什么時候的事?！?/br>
    “很多年前就是了?！?/br>
    阿卓吞下一口唾沫。

    他有求于菩提寨，卻總想著怎么將這株邪惡之花徹底摘除，他很早就在暗地做這些事，只是時機(jī)未到。

    “阿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殺手早就與他相識，知道他的宏圖大業(yè)，“就算菩提寨被毀了，我們這些殺手還在，只要我們還在，菩提寨就又會出現(xiàn)?！?/br>
    “我明白，我此次來不是說這些瑣事的?！?/br>
    阿卓低頭。

    他向來都是昂首闊步的，但這次迷惘了。他不確定自己接下來說出的目標(biāo)是否正確，他要么遺臭萬年，要么千古流芳。

    可他冒著重重危險不遠(yuǎn)千里來到這，他心中已然有數(shù)。

    “你為什么想殺他？”殺手打破寧靜。

    “我還沒說是誰?！?/br>
    阿卓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殺手。他不可能知道自己想要?dú)⒄l，全天下都不會有人知道。

    “每個人殺人都有自己的理由，即便是瘋子。對于你們——親自到殺手城來的雇主，更是如此?！?/br>
    殺手把九級浮屠收起，靠在寬大的椅子上，等待阿卓給出答復(fù)。

    “對你而言，比起知道目標(biāo)，殺人的原因更為重要？”

    “同樣重要。”殺手幽幽地回答。

    阿卓停住了談話。

    他知道，自己若是再開口，便沒有回頭路了。無論如何事情成敗與否，他這一輩子都將走進(jìn)萬丈深淵，至于身后事，留得下輩子再說吧。

    “為了大西王朝。”

    殺手聽到后明顯愣了一下。

    他拿錢殺人這么多年，沒有人會把殺人的理由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可他同樣清楚，眼前這位化名為阿卓的中書令徐思佑，不是那種喜歡說笑的人。

    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

    甚至說，他能猜到自己即將從阿卓口中聽到哪幾個字了。

    “有趣。究竟殺了誰能拯救如今的大西？”

    殺手說著，輕輕敲了敲擺在兩人面前的青銅翁。

    “說吧，你要?dú)⒄l？”

    “我，阿卓，雇你殺掉——”

    這是菩提寨的規(guī)矩：雇主必須把自己的名字和目標(biāo)一起說出，即便是化名。

    “當(dāng)今圣上?！?/br>
    阿卓的聲音在密室輕輕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