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天空的烏云猶如潑墨，黑壓壓一片。

    周秀整理了一下圖書館，只稍稍停留了一會，暴雨已經(jīng)轟隆隆地下了起來。周秀準備回四季客棧。只是她剛走了一段路路，雨傘就被狂風吹到了對面的河里。

    周秀躲在了人家的屋檐下，過了一會，她看到了雨簾里朝她走來的席少原。

    席少原收起了傘，躲在了屋檐下。

    席少原看見渾身濕透的周秀，他撇過臉輕咳了一聲，“那個，我等會就打電話給李叔，讓他送傘過來?！?/br>
    周秀看了他一眼。

    席少原從包里取出一件備用的衣服，裹在了周秀身上，“借給你，風有點大，很容易感冒?！?/br>
    席少原靠近了周秀，悄悄地牽起她的手，他抬頭凝視著密集的雨簾，說：“看樣子，雨一時半會停不了，我們等一會吧?！?/br>
    他們站在雨里，等了一下午。

    第120章

    雨越下越大, 過了很久，周秀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秀——秀——”的喊聲。

    周秀連忙應了一聲。

    宋二花撐著傘從瓢潑的雨中小心翼翼地跑了過來，她撐著傘看看周秀、又看看席少原, 她焦急地附在周秀的耳邊低聲說：

    “秀！你快去看看你爸吧！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了，他、他現(xiàn)在跪在你家院里……”

    周秀擰起眉頭，她打開了宋二花遞來的傘，匆匆地趕去了周家。

    ……

    老周家。

    周毅最終被判了八年的有期徒刑，周阿婆收到這個消息就病倒了, 幾個兒子媳婦全都要在病床前服侍她。好在最忙的秋收已經(jīng)過了, 老母親怎么折騰，晚輩們也不敢有怨言。

    周阿婆專門愛折騰周成夫妻倆, 一段時間下來，劉梅整個人都憔悴了。

    周阿婆在院子里再一次提出讓周秀把孫子從牢里保釋出來, 沉默許久的周成終于抬起頭，開口說：“阿媽, 阿毅想拐了秀兒?！?/br>
    “秀兒是我的女兒。她不是你的孫女, 卻是我和阿梅的女兒。”

    “你還知道是個女兒！”周阿婆呸了一聲, “她是個外人！就為了一個外人！你還有沒有良心了。以后你靠誰？”

    其他親戚也指指點點，周大伯說：“你們老了靠的是阿毅、阿凱和阿峰啊！”

    周秀撐著傘來到周家的時候, 正好撞到周阿婆在罵人。

    周阿婆轉頭發(fā)現(xiàn)了周秀，她窩火地提起拐杖就往周秀身上打。周成抱住女兒, 老母親的拐杖如數(shù)落在了他的身上。

    周成悶哼一聲，不躲不閃，任由周阿婆打。

    周阿婆冷著臉，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兒子。

    周成的聲音很是沙啞, 說：“秀兒她不欠阿媽。是我欠你?！?/br>
    周成傷心地說：“以前我沒有保護我秀兒, 我很后悔。直到去城里我才發(fā)現(xiàn), 以前是我耽誤了她，是家里耽誤了她?！?/br>
    他認真地看著母親說：“她不是招娣，也不是什么賠錢的丫頭，她是我和阿梅的寶貝?！?/br>
    他抱住了女兒，把掉到地上的傘撿了起來，握著周秀的手撐起傘。

    在一旁沉默地看著丈夫被打的劉梅，再也忍受不了，她說：“我們不用靠誰養(yǎng)！我們有手有腳，靠天靠地靠自己，為什么一定要有個兒子才算有條根？”

    “連城里的人都說男孩和女孩沒有區(qū)別，男孩和女孩都能干一樣的活……他們一樣上學、領工資，一樣爭氣，我們秀兒真的好聰明好懂事，比阿毅不知強多少倍，我們辛辛苦苦干活，堂堂正正掙錢吃飯，憑什么……要這樣被人輕賤？”

    “秀兒是我們唯一的獨苗苗。媽……”

    劉梅低著的頭，忽然抬了起來，“你放心。百年以后我們的骨灰盆是她來捧，不用外人cao心?！?/br>
    周成說：“樹大分枝，兒大分家……”

    周阿婆重重地拄著拐杖，說：“你非要分這個家，非要這個外人，就是不要你老娘！”

    周成硬氣著“嗯”了一聲。

    這一瞬，周秀愣住了。

    周秀沒有想到一向敬周阿婆、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的周成，有一天會為了自己說出這種話。

    她也沒想到平時總是怯懦，心存盼望過繼一個孩子的劉梅，會說出“男孩和女孩都一樣”的話。

    周阿婆把戶口本砸到周成的臉上，冷著臉拄著拐杖轉身回屋。

    周成跪在地上，渾身濕漉漉，他小心翼翼地把戶口本收在了懷里。

    周秀凝視著周成布滿雨水的臉，他的臉上布滿了皺紋。周成抹掉了臉上的水，問女兒：“秀兒還生爸爸的氣嗎？”

    以前的周秀心里確實有過氣，去到城里后甚至再也不想回到鄉(xiāng)下。但她在那個夢中，接到周成在鄉(xiāng)下沒了的消息，看到“周秀”哭得喘不過氣說“我再也沒有爸爸了”的時候，周秀就沒有氣了。

    他是她的爸爸，他會在半夜三點起床、晚上八點才收攤回家，給她掙高昂的學費；他會在冬天把烤豬蹄放在懷里，把用體溫煨暖的豬蹄帶給她吃；他會在她難過的時候，剝滿一碗雞爪rou，哄她開心。

    “不生氣了，你問過好多遍了?！敝苄阏f。

    周成眼角的紋路愈發(fā)深，他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秀兒，對不起?！?/br>
    “沒關系，你別說了。我們回客棧，還是去哪里？”周秀說。

    周成回去收拾了自己的行李，“你先回去，我收拾收拾，明天跟你媽去辦分戶手續(xù)?！?/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