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和另一面的自己做斗爭。另一面的我自己，你絕對不會喜歡。為了逃避打罵，我會挑撥父母間的關(guān)系，他們吵架時，我就有空喘息。我還會騙人，盡可能在外面游蕩不回家，跑去網(wǎng)吧，游戲廳。甚至我母親生病住院時，我知道她那時已經(jīng)非常脆弱了，內(nèi)心想看見我，但我會刻意拖著時間才去看她……”

    “小時候，我媽每次打完我，會把我關(guān)在這里。一開始我害怕，恐懼，在黑暗中我獨自一人，內(nèi)心會慢慢滋生憎恨。我開始思考很多事情。譬如說，她為什么要這樣對待我？我能感覺到她對我的愛，同時也能感到她對我的厭惡。這是一種非常復(fù)雜的母愛。我想，這或許是因為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小時候的她夢寐以求的東西?！?/br>
    “她害怕我姥爺，憎恨我姥爺，但如果給她一個機(jī)會的話，我相信她會努力去討好我姥爺。她大概也想看到父親眼里的贊許和支持吧，她想和他談?wù)撍矏鄣男强?，宇宙，所有未知的高深的事情。你懂這種復(fù)雜的感覺嗎？”

    “隨著我們長大，無論是恨他們，還是愛他們，父母加諸于我們身上的東西，我們既想逃離，又想討好，最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自己和他們越來越像。我母親的性格里，那種偏執(zhí)和極端就像極了我姥爺。而這種性格又在我身上出現(xiàn)。意識到這點時，我十分害怕。我在想啊，我將如何做，才能擺脫這些呢？她說我是個冷酷、有心機(jī)的小孩，我真的是嗎？”

    “在我不斷思索中，我想到了一個方法。我要擺脫他們的性格特質(zhì)，必須首先擺脫因為他們而產(chǎn)生的害怕和憎恨?！?/br>
    “你看，我母親飽受暴力摧殘，她懼怕、憎惡。但她最后還是成為了我姥爺那樣的家長。因為類似‘恐懼’和‘恨’這樣的情感，是由下而上的。你恐懼一個人，就率先把自己放在了低一階的位置。你恨一個人，因為它對你做了過分的事情，你把自己放在了被害者的位置。所有這些由下而上的負(fù)面情緒，最終會在你有能力時吞噬掉你。那個充滿誘惑的聲音會不停地在你耳邊說：你可以登上臺階了，去成為加害者吧！難道你不想體會這種感覺嗎？去吧，去用新一輪的掠奪填補(bǔ)你內(nèi)心之前的空洞吧。隨后，人們會毫不猶豫地對其他人做同樣的事。這就是最基本的人性。人性慕強(qiáng)，欺軟怕硬，一旦擁有絕對的權(quán)利和能力，大部分人都會使用它們。”

    “所以我不可以感到害怕和憎恨。我要憐憫她，不斷地告訴自己她這樣做是不對的，是低級的行為。我把自己擺在了高處，我對她的情感是由上而下的。我相信我會成為一個更高階的人，一個不會被母親定義的人。這就是我自救的方法?！?/br>
    “真的很難很難。但我做到了。到目前為止，我可以很坦然地說，我是個不好不壞的人。我是個灰色的人。我沒奢望成為頂好的人，做到如今這樣已經(jīng)用盡全力了。這世界擴(kuò)大無邊，我的命運(yùn)不止局限在這地下室。我已經(jīng)很滿足了?！?/br>
    說完這些，少年目光灼灼地看著女孩。

    “和你講這些，會動搖你對我的想法嗎？”

    施念很認(rèn)真地思索了一會兒，然后堅定地?fù)u頭：“不會啊。這個社會上，不去主動作惡已經(jīng)很難能可貴了。換作其他人來過你的人生，不會比你現(xiàn)在所成為的人更好。你已經(jīng)超級超級了不起了。”

    郁謀看看她：“你總覺得我特別好，對不對？”

    施念大聲說：“這本來就是事實啊?！?/br>
    少年起身，把她也拉起來，“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br>
    “你的自行車呢？”

    “我們打車，然后放后備廂?！?/br>
    走出地下室，關(guān)門前，施念突然想起來：“咱們一開始說到墻畫，為什么你說那塊石頭像老頭，你mama要打你?。俊?/br>
    郁謀催她上樓：“說了你肯定害怕，別問了。不重要?！?/br>
    “說啊。”

    “不說?！?/br>
    “說?。　?/br>
    “我媽給我姥爺?shù)拇柺且粔K石頭?！?/br>
    施念的汗毛幾乎要豎起來，她蹬蹬蹬跑上臺階，身后傳來少年朗朗笑聲：“說了你肯定害怕嘛，非要問?！?/br>
    第50章 現(xiàn)在不要本金歸還，但是需要收利息，以及關(guān)于未來的承諾和證明

    回家前，郁謀回自己房間簡單收拾幾樣?xùn)|西。他的屋子在二樓，施念堅決不愿意上去，站在樓梯拐角處抬頭看他：“我在這里等你啊，你快一點。”

    郁謀扶著欄桿往下看，說：“好吧，那你在樓下等著?！?nbsp;然后他捏著鼻子說：“石頭～”

    如他所料，施念嚇得“??！”了一聲，還回身看，就好像背后有什么一樣。然后趕緊跑到樓上來找他。

    “早點上來不就行了，你看還非得我嚇你?！?nbsp;他進(jìn)自己房間，拉開書包拉鏈往里面塞書：“你進(jìn)來看看有沒有你喜歡看的書。你拿走?！?nbsp;他指指自己的書架。

    施念驚魂未定，站在門口了還扒著門框還往后看，很不情愿地蹭著進(jìn)了少年房間。

    房間朝北，光線不是很好。冬天那種特有的暗調(diào)，外面似乎都比里面亮堂。

    施念問了句：“好暗啊，我可以開燈嗎？”

    郁謀邊收拾邊冷淡地說：“不可以。”

    施念愣住，結(jié)果看少年壞笑著抬頭，揚(yáng)手指她身后：“開關(guān)在那邊，自己開吧?！?/br>
    “你以后對我不用那么客氣。” 他解釋了他剛剛為何懟她，“你就說，我要開燈！我要回家！我要吃東西！這種語氣就好?！?/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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