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6月15日

    （四）

    「阿德，對不起…」

    小桃的回應使我呆住片刻，在此以前我以為這一個多月里，我和小桃的關系

    和情侶無異，如果只是普通同學，你會讓我每天送你回家，會讓我牽你的手，會

    讓我親吻你嘴嗎？

    難道你告訴我，這一切你跟一個視為戀人以外的男生都愿意做？

    但想清楚，小桃根本是一個我從沒了解清楚的女孩子，再過份的事我們都做

    過了，更不只是和我一個人，也許在她心里，男女關系本來就是這樣簡單的一回

    事。

    我感覺被狠狠玩弄了一會，如果這段時間你不是表現(xiàn)得已經(jīng)接受我，我是不

    會誤解和你是一對，你是把我?guī)狭颂焯茫缓笥忠皇滞迫サ鬲z。

    我從來沒有理解女孩子，也從來沒有理解沉小桃。

    我如墮冰窟，像是全身冰冷久久說不出話來，終于再次抬起頭，說了那自己

    也覺得不可饒恕的話：「小桃你是不舍得放棄和阿安他們zuoai吧？」

    小桃大慨沒想到我會在她家門前說這種話，她愣了一下，我心痛的道：「你

    真是…有那么喜歡他們cao你嗎？」

    小桃踏前一步，用力掌摑在我臉上。

    「啪！」

    痛，是很痛，但也不及心里的痛，在小桃摑在我臉上之前，她已經(jīng)在我心房

    刺了一刀。

    小桃沒有跟我說話，轉(zhuǎn)頭回到家里，我呆站在樓梯轉(zhuǎn)角處，像個已死的人不

    懂反應。我錯了，跟小桃說這種話固然是錯，愛上這個女孩子便更是自取其辱。

    這個晚上我屈膝坐在睡床上沒睡一覺，腦海里反覆出現(xiàn)和小桃的種種，我倆

    一起吃飯，看電影，做作業(yè)，奏樂曲，看夕陽，一切一切，原來都是假的。包括

    她的笑，包括她的吻，通通都是假的。

    次日我沒有去音樂室練習，我不知道可以怎樣再面對小桃，是一個拒絕了自

    己的女生。表白需要勇氣，面對表白失敗更需要勇氣，我自問是沒有這種勇氣。

    到了下午我接到駿安的電話，不用接聽已經(jīng)知道他致電的原因，我發(fā)呆地任

    由電話在響沒有理會，電話掛掉，幾分鐘后再響，掛掉，再響，重覆幾次，終于

    我沒法子下接聽，我有心理準備會被罵過狗血淋頭，意外地駿安的語氣是十分平

    靜：「你和小桃發(fā)生什么事了？」

    「我和小桃…？」

    「你們今天一起沒來，一定是發(fā)生什么事吧？」

    「小桃…今天也沒去練習…」

    有人說失戀時候找朋友訴苦是可以減壓的一種方法，加上樂隊不是屬于我一

    個人，如果因為我搞砸了自己也有責任，我回到音樂室，坦白承認昨天跟小桃的

    事情。

    「原來如此，我都說樂隊不可以亂搞男女關系，你偏不聽，現(xiàn)在好了，你說

    怎么辦？」駿安聽了一遍，帶著不滿的教訓道，日朗是最激動的一個，沖過來提

    起我的衣領：「阿德你怎可以一個人霸占小桃，快把小桃還給我們！」

    「還有四天便開學，小桃總不會因為我而退學，你們還是可以見到她?！刮?/br>
    苦澀道，駿安質(zhì)問說：「那樂隊呢？如果小桃要退出怎么辦？」

    「小桃是鍵盤，我是貝斯手，即使沒有我們樂隊仍可以繼續(xù)，反正觀眾本來

    便是為了看你和家碧，我們只是陪襯?！?/br>
    家碧搖搖頭道：「不，既然樂隊名是FIVESTAR，缺了一個人也不成事，解

    散吧?！?/br>
    「解散？那學校迎新會的表演呢？」我想不到最重視樂隊的家碧會提出解散，

    她輕描淡寫道：「樂隊解散了，自然不會參加迎新會表演，阿德你不要以為只有

    我和阿安是主角，當初命名FIVESTAR，便五個都是主角?！?/br>
    「家碧…」

    「現(xiàn)在方法只有一個，你找小桃回來，不然樂隊便解散，我不是為難你，但

    這是唯一的方法?！?/br>
    「我找小桃回來…」昨天說了那么過份的話，我是沒有面目再見小桃，更不

    要說有能力勸她回來，我想小桃一定很生氣，也許以后也不想再見我。

    「我知道你沒膽找她，盡管看看小桃消氣后，會不會自動回來吧?！辜冶虥]

    有強迫我說道。

    這天大家沒有心情練習，當然更不會zuoai，正如家碧所說，欠缺了一個人，

    FIVESTAR便不再是FIVESTAR。

    晚上回到家里，我反省對小桃做過的事，我是用最下流的說話侮辱了一個自

    以為愛過的女孩子，我有愛過小桃嗎？沒有，我一直只愛自己。

    喜歡一個人當然希望對方亦喜歡你，但當?shù)貌坏交貞憷闲叱膳?，這還可以

    稱為愛嗎？小桃不肯原諒我是很正常，因為連我也沒法原諒自己。我曾說如果小

    桃跟我一起，我是不會介意她和駿安日朗做過的事，但事實我是會介意，還用來

    羞辱她。

    從一開始放縱欲望，便不要妄想有感情是早知道的事，我卻違反了跟大家的

    承諾。家碧說得很對，高中生不懂什么是愛情，我更不懂什么是愛情。

    結(jié)果接著一天小桃仍是沒有到音樂室，我有種她以后也不會再在這里出現(xiàn)的

    想法。拖著不知如何是好的步伐來到小桃家附近徘徊，我知道自己這個舉動是沒

    有意義，我不會偶爾在街上碰到她，即使碰到大家亦沒有話可以說。

    像是煞過人生最漫長的三天，新學期開始，是我們高中的最后一年，我在班

    上終于再次見到小桃，她樣子沒變，和往時一樣靜靜地和交情好的女同學聊天，

    我不敢走近，只坐在自己座位遠遠望著女孩的背影，期望她會回頭，期望她會給

    我一個道歉的機會。

    最終我的愿望沒有達成，倒是家碧以同是女生身份上前跟她聊了幾句，校鐘

    響起，家碧回到自己座位。直到中午飯時我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過去，家碧淡淡然

    說：「小桃說快要考大學公開試，她沒有信心，這段想專心讀書?！?/br>
    「她的意思是…」

    家碧聳聳肩道：「不就是退出樂隊了。」

    雖然經(jīng)過幾天，大家是有心理準備，但真正聽到小桃承認要退隊，心里還是

    感到戚戚然。事實上高中三年只讀半年便考入學試，大部份同學在這年都放棄課

    外活動而專心應付，小桃這個決定是很正常。

    「那…我們是不是不參加學校迎新會…？」我向家碧問道，女孩不在乎的

    說：「沒事啊，只是一個表演，就是沒在迎新會出風頭，我也是班里獨一無二的

    班花?！?/br>
    的確如家碧所說，樂隊對她和駿安來說只是錦上添花，即使沒有他們?nèi)允前?/br>
    上的金童玉女，更何況只大半年便畢業(yè)了，頭銜對他們來說其實并不重要。

    如果決定不參加迎新會表演的話，是要先向編排流程的同學匯報退出，我跟

    家碧說：「你先不要退出，我再勸一次小桃好嗎？」

    家碧揚起眉毛，不相信我能夠打動小桃。

    放學后我跟著小桃，她沒有立刻離開學校，而是去了音樂室。這里的器材殘

    舊，和駿安家那里不可比擬，我沒有跟進去，只靠在門外的墻壁靜靜站著，不久

    窗戶里傳出電子鍵盤彈奏的聲音，小桃一個人在里面練習。

    小桃彈的，并不是平日和大家練習的樂曲，而是日本一首七十年代的民歌

    請給我翅膀，小桃很喜歡這首歌，我們在音樂室經(jīng)常合奏，在KTV亦一起唱

    過幾次，我和她都不諳日語，是一個字一個字以拼音記住。聽著那和暖的演奏，

    我也跟著一同哼著那僅有懂得的幾句。

    「我的愿望啊…若是能實現(xiàn)…那么請給我翅膀……」

    忽然一陣心酸，我打開音樂室的門走進去，小桃看到是我，頓時停下彈奏把

    臉轉(zhuǎn)過去。我厚著臉皮，一步一步走過去說：「小桃…家碧說你要退隊…是因為

    我嗎？」

    小桃沒有回答，我唯有自說自話：「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對不起小桃，我知

    道說什么你也不會原諒我，我亦不會原諒自己，但要退隊的應該是我而不是你。

    駿安和家碧組樂隊是為了拿面子，我和日朗是為了接近女生，這里只有你一個是

    真正喜歡音樂而加入。你為迎新會練習了一個暑假，我真的不希望最后因為我而

    令你放棄你喜愛的事物。」

    小桃不發(fā)一言，我垂著頭說：「升上大學后各散東西，也許這次是我們最后

    一次演出了，你便來給大家一個美好回憶好嗎？小桃…」

    小桃始終沒有回答，而我在說完要說的話，也默默然離開音樂室。和家碧的

    想法一樣，我也不認為自己能夠打動小桃，只是把心里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然后四天下來，是周末舉行迎新晚會的日子，這是我們學校的傳統(tǒng)，由舊生

    表演各種節(jié)目以歡迎新入學的同學，學校是一個不斷交替的地方，這亦算是即將

    離開這里的同學給予后輩們的一種祝福。

    「先說唷，如果小桃不來，我們的表演便取消?！辜冶倘匀粡娬{(diào)樂隊是五位

    一體，我對她的堅持感到意外，我一直以為樂隊是為了拱照她一個人而組成，沒

    想到原來她是遠比我所想的重視我們。

    「FIVESTAR，下一場到你們了?！垢靼嗤瑢W的演出如

    火如荼，負責編排的

    同學提示我們，我心里打震，如果小桃不出現(xiàn)而家碧在臺上又不肯唱的話，那個

    情況將會十分尷尬，可是當上一組表演完畢，我們唯有硬著頭皮把樂器推出去。

    學校禮堂擠滿了同學，我想當中懂得欣賞音樂的人不多，大抵是為了英俊學

    長和漂亮學姐，看到駿安和家碧，女生們尖聲呼叫，男生們舉旗致敬，即使什么

    都不演奏只站在臺上，相信亦已經(jīng)可以令觀眾滿足。

    出到臺后家碧盯了我一眼，這是我人生最感壓力的時刻，好端端一個表演給

    我搞砸了，以后固然沒面目面對隊友，也無法面對自己感到羞愧的說話。

    「小桃…」所以在最后一刻，當看到小桃從遠處跑來的時候，我的眼淚是禁

    不住注滿眼眶，我不知道怎樣感謝這個女孩，不知道怎樣感謝直到最后都沒放棄

    樂隊的家碧。

    「嗄…嗄…對不起，我遲了…」小桃喘著氣說，穿上短裙的家碧揚一揚自己

    一雙又長又白的長腿：「沒關系，他們也沒欣賞夠?！?/br>
    「那么開始吧?！跪E安像是胸有成竹的笑道，唉，這種處變不驚的從容態(tài)

    度，永遠只會展現(xiàn)在男主角的臉上。

    「各位新同學，今天我們送給大家的…是請給我翅膀！」家碧拿著咪高

    風向觀眾宣布，竟然不是我們過往每天練習她的首本名曲，聽到這個曲名小桃跟

    我一起發(fā)呆，可是當日朗以鼓聲展開序幕的時候，我和小桃才知道原來他們早有

    準備，只有我們兩個被蒙在鼓里。

    「阿安…家碧…阿朗…」剛才因為小桃來到而溢滿眼眶的淚水到這時禁不住

    滑落，小桃跟我一起滴淚，同學間的友情，是遠比我們知道的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