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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他又對張羨齡說:“宮里的日子難過,娘娘也要保重自己。若有不開心的,吃些好吃的,睡上一覺,第二天起來,又是新的一日?!?/br> “我記住了?!?/br> 到了該走的時候,懷恩望一望長長的紅墻,沒有瞧見朱祐樘的身影。 張羨齡順著他的目光看,連忙解釋道:“一定是前朝有麻煩事,將萬歲爺給絆住了。” 懷恩點點頭,道一聲“珍重”,轉身欲上馬車,離開紫禁城。 張羨齡急得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見懷恩要走,連忙喊住他:“大伴你等一等,先別走,等我來再走?!?/br> “一定要等我來再走?!?/br> 她讓梅香留下看著,自己則提起裙袂,小跑起來,直奔乾清宮的方向。 乾清宮東暖閣里,光線很暗淡,沒點燈,也沒開窗。 朱祐樘靜靜地坐著,手握朱筆,看著題本,卻久久沒有落筆。 殿里很安靜,幽幽的,半點聲響也沒有。高幾上的水仙花開了,極淡極淡的香氣。 外間響起近侍李廣的聲音,十分驚訝:“娘娘這是怎么了?” 朱祐樘望向聲音來處,只見笑笑跑進來,一張臉漲得通紅,不住的喘氣,釵發(fā)亂糟糟的。 “你怎么不去送懷恩呀?” 朱祐樘站起來,嘴唇翕動著,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張羨齡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帶著他往外走:“你明知以后說不定就見不著了,還不去送!這個時候不好好告別,等著以后想起來后悔嗎?” 朱祐樘任由張羨齡拉著,行到外間之時,忽然掙脫她的手,轉身往里走。 紅墻盡頭,懷恩立在宮道旁,翹首以待。 一個小內侍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他上前,為難道:“啟稟內相,這時候再不動身,怕是就要連夜趕路了?!?/br> 梅香眉頭蹙起,呵斥道:“方才娘娘說的話,你當耳旁風嗎?” 小內侍嚇著了:“可是……可是” “沒事?!睉讯魍帐幨幍膶m道,輕聲說:“晚了就晚了,也沒什么?!?/br> 他其實也拿不準,皇后娘娘到底能不能勸動萬歲爺,可即使這樣,他還是愿意等著。 千里寒云,北風吹雁,悠長悠長的宮道上,終于出現(xiàn)了帝后的身影。 懷恩蒼老的臉上,漸漸有了笑意。 離得不遠,朱祐樘站定了,他手中拿著一管青笛,顏色都些老舊了。 懷恩認得那笛子,是很久很久以前,他怕朱祐樘在西苑無聊,送給他的禮物。 朱祐樘靜了一會兒,等氣息穩(wěn)了,才將青笛橫過來。 呼嘯北風里,忽然多了數聲風笛。 笛聲悠悠,如泣如訴,那些說不出口的話,都藏在笛聲之中了。 一曲終了,笛聲散盡,朱祐樘放下青笛,神情有些悵惘。 “大伴,這些年,多謝你護著我?!?/br> 懷恩搖搖頭,說話的聲音有些哽咽:“臣也沒做什么。” 他抬頭望著朱祐樘,目光慈祥,像年邁的爺爺在看他年輕的孫兒:“萬歲爺一定要好好珍重自己。臣……去了?!?/br> 朱祐樘點點頭,說不出話來,只是又吹起了青笛。 笛聲里,馬車緩緩出了宮門,再也瞧不見了。 第31章 有人辭官歸故里, 有人星夜趕科舉。 一輛馬車緩緩停在宮門邊,下來一個青年女子,薄妝桃臉, 人淡如菊。 馬車旁邊有一綠袍內侍隨行,到了宮門,他便熟門熟路掏出牙牌來,以供宮門守衛(wèi)勘驗。 所謂牙牌, 乃是進出宮闈的唯一憑證。宮中牙牌規(guī)格不同, 尋常內侍以及小火者只能用烏木牌,唯有奉御或長隨方能佩戴象牙牌。 宮門守衛(wèi)一見那牙牌是象牙做的,臉上的不耐煩盡數退去。等看清了牙牌上所刻之字,竟然是“坤寧宮長隨”之后, 宮門守衛(wèi)立刻換了一副笑臉,點頭哈腰道:“公公這是公差?還是私假?” 坤寧宮長隨將牙牌收起:“公差, 娘娘差我去接江南女醫(yī)?!?/br> 他向身后一指:“這位便是了。” “勞煩娘子說一下姓名籍貫, 我等好做登記?!?/br> 青年女子上前來, 聲音清冷:“無錫,談允賢。” 進了宮門,便只能步行。 談允賢跟在坤寧宮長隨之后, 一步步向紅墻深處走去。京城的冬天, 比其江南的冬天而言更加肅殺。風呼呼地吹, 刮在她臉上, 刺刺的疼。 也不知走了多久,終于穿過了一重宮門,來到了六尚局。 坤寧宮長隨領著談允賢徑直往尚食局去。因談允賢穿的襖裙,梳的頭發(fā)都非宮中樣式,她走動的時候, 有不少來來往往的女官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 談允賢不大習慣被人這樣諸事,行走間略有局促。 行至尚食局小院,往西廊廡去,瞧見門上掛了一塊牌子“司藥間”。坤寧宮長隨見談允賢打量著那塊牌子,解釋道:“這是皇后娘娘讓掛上的,從前沒有,談娘子是趕上好時候了,如今司藥間可興旺多了?!?/br> 兩人還未進去,先嗅見一股苦澀的藥味。等跨進門檻,便瞧見幾個女醫(yī)正趁著好天氣曬藥材,談允賢的祖母茹女醫(yī)也在其中。 “茹女醫(yī),我也算不辱使命,將談娘子接來了?!崩帉m長隨朗聲道。 茹女醫(yī)聞言,放下竹籃的藥材,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