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女官唱名完畢，許尚宮躬身道：“娘娘，六局一司女官七十五人，女史十八人，都在這里了，請娘娘訓(xùn)話?！?/br>
    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洗禮，張羨齡在百余人面前說話，越發(fā)顯得從容。

    “望諸位能夠恪盡職守，毋怠毋忽?！?/br>
    “本宮有一事，要告知諸位，明年春二月，宮里會有一場宮人試。無論是女官，還是女史，亦或者是尋常宮女，都能參加。才華出眾者，擢升女秀才、女學(xué)士。諸位只要努力讀書，用心辦事，本宮必定送你一個錦繡前程?！?/br>
    她輕描淡寫拋出這一句話之后，便命一眾女官退下了。

    第29章

    朝見之后, 女官們?nèi)绯彼话銖睦帉m明間涌出來，誰也不說話，只聽見葡萄紫衣袍拂動時的窸窸窣窣的聲音。

    東風(fēng)浩蕩, 吹起尚儀局女官沈瓊蓮的裙袂。與其他一臉激動的女官不同，她顯得格外沉靜。

    沈瓊蓮駐足，抬眸望見金黃琉璃瓦之上，滾滾的云流。

    她的心亦如流云一般, 因方才皇后娘娘所言之事而動。

    一朝天子一朝臣, 女官與皇后亦是如此。更何況皇后娘娘年輕，身邊得力的宮人不多，任誰都知道，她必定是要提拔自己人的。誰能成為自己人？每一個有抱負(fù)的女官都期望是自己。因此, 有許多女官都憋著一口氣，希望能在皇后娘娘面前嶄露頭角, 獲得重用, 最好是能成為皇后娘娘的心腹。

    單單就沈瓊蓮知道的, 就有去找周太皇太后說情的女官，也有找王太后門路的女官……總而言之，八仙過海, 各顯神通, 銀子灑得如流水, 就為在新皇后面前掙一份臉面。

    這個時候不出頭, 什么時候能出頭？

    托關(guān)系的人多了，下面沒關(guān)系的女官可就慌神了，不是人人都有銀子能夠打點關(guān)系呀！

    人心惶惶。

    為了這事，謝尚儀還特地找過沈瓊蓮，怕她手頭緊, 想借她一些銀子，讓她去打點。

    “這可是關(guān)鍵時期，你可不能甘于在他人之后。”

    這些都是謝尚儀多年來存的養(yǎng)老銀子，她無兒無女，就指望這些銀子安度晚年。沈瓊蓮哪里肯要，連忙謝絕：“這我不能收，尚儀大人也知道我的性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再說，我與張娘娘接觸的不多，但也隱隱覺得，她并非是任用親信之輩。這個時候沒頭蒼蠅一般找門路，說不定會弄巧成拙?！?/br>
    話雖然這么說，可是沈瓊蓮心里仍打鼓?；屎竽锬锏降啄贻p啊，若是周太皇太后與王太后當(dāng)真倚老賣老，硬要她提拔一些女官，孝字當(dāng)頭，皇后娘娘也未必不會答應(yīng)。

    直到今日這宮人試的安排一出，沈瓊蓮的一顆心才算是穩(wěn)穩(wěn)落下。

    皇后娘娘這是要唯才是舉，以成績選人。

    今日她既然已經(jīng)放話出去，要提拔誰，不提拔誰，全看弘治元年的宮人試，而宮人試的成績又白紙黑字?jǐn)[在哪里，這樣一來，什么門路都不好使。

    周圍使銀子托關(guān)系的女官臉色多多少少有些難看。沈瓊蓮立在眾人之中，半點不慌張。論學(xué)才，她頗有些自負(fù)。

    沈瓊蓮出身江南沈家，乃是明初巨富沈萬三的子孫。當(dāng)年天下之財，有三分在沈家。雖說經(jīng)歷過抄家之難，到如今，沈家早不似從前的輝煌，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沈家藏書之豐厚，是一些寒門秀才畢生所未見過的。她自幼飽讀詩書，苦讀幾十載，若是宮人試她都考不出頭，那還不如拿塊豆腐一頭撞死。

    她心里正盤算著如何在閑暇時用功溫書，才走了沒幾步，忽然聽見許尚儀在后頭叫她。

    沈瓊蓮快步走過去，謝尚儀語速很快，同她仔細叮囑：“你方才也聽清了，兩個月后的宮人試，你一定要考中才行?！?/br>
    “尚儀放心，我自當(dāng)拼盡全力。”

    謝尚儀見沈瓊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笑了：“你呀，別大意失荊州才是?！?/br>
    她看一看四周，見無人盯著，向沈瓊蓮附耳過來，說：“許尚宮年紀(jì)大了，有告老還鄉(xiāng)之心。等到宮人試之時，六尚之首的位置大概就空出來了?！?/br>
    許尚宮要告老還鄉(xiāng)了？

    沈瓊蓮心里一驚，想想，也覺得合情理。六尚掌印女官大多都不年輕了，若是皇后娘娘恩準(zhǔn)許尚宮還鄉(xiāng)，那其他年老的掌印女官，多半也會乞骸骨。如此算下來，弘治元年，六尚女官的位置，真的會有大變動。

    她又叮囑了兩句，急匆匆返回坤寧宮去。

    大會開完開小會。方才皇后娘娘在大會上所言，多半是些場面話，私底下的小會才是重頭戲。

    謝尚儀走進西暖閣，悄悄站入班列之中。

    能留下來的女官不多，全是各局掌印，肅穆站著，一言不發(fā)。

    因是冬日，坤寧宮西暖閣也換了裝飾，寶座上鋪著白色的貂皮，沒有一絲雜色，瞧著很柔軟。

    寶座左右立著兩面大穿衣鏡，將窗外的日色反射進室內(nèi)，在金磚上投下淡淡的光暈。

    皇后娘娘進來，和顏悅色的賜座，又叫宮女斟茶送點心。直到每位女官手旁都有一盞熱茶與一盤點心，皇后娘娘這才開口說話。

    “我年紀(jì)輕，許多事，還需諸位掌印女官多多提點?！?/br>
    眾人都道不敢。

    謝尚儀心里暗自揣測，依這位侍長往日的所作所為看，怕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布置下許多事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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