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聶衍正在府里用早膳，一口粥還沒送到唇邊，就見夜半急匆匆進(jìn)門來，湊到他身邊低聲道：“侯爺，昨晚盛京有高門出了事，上清司巡防有疏漏，未能及時(shí)將人救回?！?/br>
    放了勺子，他皺眉：“哪戶人家？”

    “盛京國舅府?！币拱雵@息，“國舅爺家剛滿兩個(gè)月的嫡子，被一只三百年的孟極生吃了?！?/br>
    “……”

    孟極乃石者山所生的妖怪，石者山離盛京千萬里，它怎么會跑過來的。

    想起國舅那個(gè)人，聶衍神色不快，眉目間生了戾氣。

    坤儀就在這時(shí)候打著呵欠跨進(jìn)了門。

    “夫君早啊?！彼恍?，目光落在他腰間的荷包上，笑意更盛，“今日的衣裳搭這荷包正好?！?/br>
    眼眸一垂，聶衍收斂了表情，繼續(xù)捏起瓷勺：“殿下今日可要出府？”

    坤儀在他身邊坐下，很自然地用臉頰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皇兄給的賞賜太多了，許是還要進(jìn)宮謝恩?！?/br>
    “那便帶著淮南?！彼麄?cè)眼看著她白嫩的臉，淡聲道，“京中出了大妖，不太安全?！?/br>
    “哦？”坤儀來了興致，“什么大妖？吃人么？”

    夜半哭笑不得：“已經(jīng)吃了人了，殿下莫要覺得好玩，那東西兇猛異常，普通道人都不是它的對手?！?/br>
    “那我便要與夫君同路?！彼櫫税櫛羌猓Ьo了聶衍的胳膊，“與你同路應(yīng)該最是安全?！?/br>
    “微臣今日要先去國舅府。”聶衍將她的身子扶正，然后接過蘭苕遞上來的碗塞到她手里，“國舅痛失幼子，想必舉府哀鳴，殿下跟著去，也沒什么好玩的?！?/br>
    坤儀鼓了鼓嘴：“我在你心里，竟是個(gè)只知玩樂之人?！?/br>
    難道不是嗎？

    聶衍看著她，微微挑眉。

    坤儀挺直腰桿，想與他對峙，可到底還是心虛，不一會兒就敗下陣來：“好吧，我自個(gè)兒帶著瓜果點(diǎn)心去還不行么？國舅府雖然與我來往不多，但好歹也是我皇嫂的哥哥家，沾著關(guān)系呢。出這么大的事，我不去看一眼怎么行?！?/br>
    沒有再推辭，聶衍將自己的粥喝完，瞥見她還沒動，將碗又朝她推了推。

    “我想吃鞭蓉糕、鴛鴦卷兒……”坤儀扁嘴，嫌棄地看著碗里的白粥。

    聶衍漠然：“大婚剛過，你的廚子勞累過度，你昨兒大發(fā)恩典，放了他們半個(gè)月的假?！?/br>
    “還有這種事？”坤儀扭頭看向蘭苕，“那咱們不能去盛京新開的掌燈酒樓里端些好菜回來么?！?/br>
    “臣這便要出發(fā)了?！甭櫻芷鹕?。

    “誒——”連忙拉住他的衣袖，坤儀無奈，“好好好，我不折騰了，吃兩口就隨你去，你等等我嘛?！?/br>
    她撒起嬌來十分甜軟自然，與她身上的金符黑紗一點(diǎn)也不搭，鳳眼含嗔，細(xì)眉溫軟，柔荑捏著他群青色的袖口，更顯得白生生的。

    聶衍莫名地就盯著她的手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她胡塞完半碗粥起身，他才回過神。

    “走吧?！彼d沖沖地就挽著他往外跑。

    聶衍被她帶得一個(gè)趔趄，又氣又笑。外人瞧著又畏又怕的坤儀公主，怎么私下跟個(gè)孩提一般，走路還會蹦蹦跳跳。

    不成體統(tǒng)。

    因著是去辦正事，聶衍不坐她的鳳車，坤儀委屈了好一會兒，還是只能把瓜果點(diǎn)心從鳳車上抱下來，跟著他坐進(jìn)上清司的飛鶴銅頂馬車。

    “這個(gè)國舅爺不是個(gè)討喜的人。”

    車轱轆轉(zhuǎn)起來的時(shí)候，坤儀抱著食盒與他小聲嘀咕，“瞧著挺和藹，掛著笑，但我總覺得他身上有一股子戾氣，隨時(shí)都能殺人似的?！?/br>
    聶衍瞥她一眼，抿唇：“有戾氣就不討喜？”

    “那是自然，誰愿意挨著兇神惡煞的人?！崩x晃著小腿嘀咕。

    外頭跟著的夜半突然笑了一聲。

    這位殿下許是不知道，她身邊坐著的那位正是全上清司最兇神惡煞的人，就連以蠻力著稱的朱厭朱主事，在他面前也不敢大聲說話。

    冷血、殘忍、毫無人性，這些都是昱清侯爺多年給人留下的印象。

    然而現(xiàn)在，車?yán)锏穆櫻芙┯擦税肷?，竟是放軟了眉目，淡淡地“嗯”了一聲：“殿下說得有理。”

    夜半沒忍住又笑了一聲，但只一聲，不大，他很快就惜命地收了聲，一本正經(jīng)地護(hù)送馬車到了國舅府。

    然而，聶衍下車的時(shí)候，還是和善地看了他一眼：“小廝刷的馬果真不如你刷的仔細(xì)干凈，今日回去，車前這四匹馬全交給你了?！?/br>
    夜半：“……”

    國舅府尚未掛白幡，大抵是事出突然，整個(gè)府邸還正陷在一片恐慌和憤怒當(dāng)中，國舅張桐郎紅著眼坐在前堂，面前站的正是上清司四司主事朱厭。

    聶衍和坤儀進(jìn)去的時(shí)候，張桐郎一個(gè)景泰藍(lán)的茶杯正好砸在朱厭的腳下：“皇室將身家性命托付給你上清司，盛京上下也將身家性命托付給你上清司，你們就是這樣瀆職的！”

    朱厭力氣大，脾氣也大，雖是有過在先，但這人欺人太甚，他便沉了臉：“吾輩斬妖除魔之責(zé)乃是天所賜，不是皇家所賜，更不是你所賜，你責(zé)我便罷，但我上清司不欠誰的。”

    “好哇，好！今上掏心掏肺，就養(yǎng)出你們這群趾高氣昂的廢物?！睆埻├纱笈鹕砭鸵叭藗漶R，卻聽得小廝稟告，抬眼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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