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孝川垂下頭：“駱夫人呢？這么久了，一直沒聽你提起過。”

    駱安娣吃著冰淇淋，味道冰鎮(zhèn)了舌尖，除了甜以外什么也嘗不出來：“mama……在去醫(yī)院的路上遇到事故，被車撞到了。傷得有點重，所以沒能挺過來?！?/br>
    “……爸爸呢？”

    “爸爸當(dāng)時在醫(yī)院。mama是去見他最后一面。本來也有心臟病，后來受了很大打擊，還要去看精神科醫(yī)生，喝了太多的酒，結(jié)果很突然。是猝死?！?/br>
    她的語氣很平緩，幾乎讓人難以覺察所說的內(nèi)容如何殘酷，就像玻璃碎片閃閃發(fā)亮，像寶石一般。

    在駱安娣最常讀的外國小說《小公主》中，女主人公曾經(jīng)落到居住在閣樓里、受盡屈辱的境地。有那么一些日子里，能支撐著她的只有父親過世前贈送的洋娃娃。但就算是這樣，她也有過崩潰的時刻，已經(jīng)瀕臨絕望地喃喃自語“我就要死了，我已經(jīng)受不了了”，以及歇斯底里地摔開布偶哭喊：“你只不過是個洋娃娃！洋娃娃！洋娃娃！你什么都感覺不到！”

    駱安娣有過這樣的時候嗎？

    她微笑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可愛的、甜蜜的冰淇淋，不疾不徐說下去：“小時候，家里有座池塘。到了晚上，星星倒映在水面，真的非常漂亮。”

    他好像說了“嗯”，又好像自始至終只是沉默。

    “爸爸本來希望等吹瞬畢業(yè)，再把家里都交給他的。計劃是這樣。家里出了事，吹瞬其實很著急，又很自責(zé)。他對自己要求太高了?！彼纳ひ粝窳嘀錆M塵埃的裙擺在原地踱步，“其實池塘不深，應(yīng)該是不會有事的。本來是不會有事的——”

    初次去駱家時，齊孝川跳進(jìn)了那口池塘。水不深，只是很冷。被所有人視作“神童”的駱吹瞬精專天文，偶爾會流露慧極必傷的細(xì)節(jié)，對比年長三歲的朋友交代過“你應(yīng)該對我jiejie好一點”。拉著中提琴的少年像夢一樣消失了。

    “還好遇到了小孝，終于又跟小孝見面了?！瘪槹叉坊剡^頭，望著他，笑容暈染成閣樓窗外的炊煙，嘆息式的，模糊的，湮沒無音的。她說，“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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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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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去天堂手作店時已經(jīng)是星期四, 雨季遲遲不來，綠植也都干癟枯槁。齊孝川開了會，隔天要出差, 在快餐店解決午飯，草草收拾完東西下班。新辦理的會員卡還沒啟用過, 之前有陸陸續(xù)續(xù)收到信息, 進(jìn)門后被店員精準(zhǔn)無誤地叫出名字, 單獨迎到樓上的教室去。

    比起一般的客人，會員可以自主選擇飲品的種類, 甚至連桌布花紋和香氛的喜好都照顧到。桌上擺放著裝滿材料的竹籃，他正想伸手撥弄, 輕盈的腳步聲傳來，駱安娣出現(xiàn)了，滿面笑容地問候：“小孝！”

    齊孝川想起她十幾歲時的那張公主床。

    光是接觸就仿佛會陷下去, 令人緊繃的壓力悉數(shù)紓解了，柔軟而潔凈, 舒服得像是身體要消失了。

    聽到她的聲音，耳朵就像融化了一般，看到她的臉, 眼睛就如同在無刺激的前提下洗滌過。但凡她哭泣, 即便是石頭也會動容, 別說是替她撈起遺失的金球, 就是要他去死, 他也沒準(zhǔn)會失去靈魂地回復(fù)：“好的，當(dāng)然。我馬上就去?！?/br>
    駱安娣將手臂背到身后，微微前傾上半身，零碎的卷發(fā)垂落胸前, 眼睫翕動著。她抽出松軟的羊毛，慢慢地卷起來，一邊做動作示范給他看，一邊用低低的聲音說明經(jīng)過。

    自從上次他送她回去以后，兩個人已經(jīng)有段時候沒見過面?；厝ブ笏隽藟?，是他和駱吹瞬一起，并肩席地而坐。他們仰著頭，星空璀璨奪目，駱吹瞬說：“我不是說了，你要對我jiejie好一點嗎？”

    反駁的話有那么多可說，齊孝川卻一反常態(tài)地示弱：“對不起?！?/br>
    他們不說別的話，明明過去曾經(jīng)花過數(shù)不清的時間談天說地。不僅如此，不知道為什么，齊孝川怎么也看不清他的面孔。

    醒來以后，齊孝川很想告訴駱安娣這個夢。

    然而，計劃總是無法與現(xiàn)實齊平。

    按照固定流程卷好羊毛，然后用粗針一下又一下地戳刺，如此機械性且枯燥無味的活動，齊孝川卻絲毫不覺得無聊。況且，他也不是獨自一人在完成。

    蘇逸寧比他來得更頻繁，會員開通時間也更長，上次完成了一部分的他，這一回已經(jīng)調(diào)換成中針，直接進(jìn)入塑形的后階段。他甚至有閑暇主動和齊孝川搭話：“你有沒有聽說前段時間的虛擬貨幣？我大學(xué)時的教授可是很看好?！?/br>
    齊孝川目不斜視，聚精會神忙于手頭的手工，冷淡地回答：“我勸你看著點手。”

    果不其然，話音未落，蘇逸寧就戳到手指，痛得倒吸涼氣。

    駱安娣端著茶杯上來，既表示關(guān)切，又不帶慌張地靠近，替他檢查傷口，同時嫻熟地從口袋中掏出創(chuàng)口貼：“要小心呀?！?/br>
    蘇逸寧接過去，天生含情脈脈的眼睛看向她。但剛要說點什么就被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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