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焰不知道從哪里問，季時嶼也不知道從何談起，但薄斯臣他們跟季時嶼差不多一塊兒長大，了解更深，薄斯臣三言兩語便問清楚了始末。

    周思言看程焰睡了，拿了個毛毯想給她蓋一下，酒店里冷氣很重，快走到了，才把毛毯丟給季時嶼，一副自己的媳婦兒自己管的架勢，生怕再被威脅。

    季時嶼撈住毛毯，輕手走過去，把毛毯蓋在了程焰身上，別人都說，她眼神很鋒利，看人的時候，很容易讓人緊張，可其實她閉上眼氣質(zhì)仍不會削弱幾分。

    前幾天李妄來找他，閑扯的時候，說起程焰，江雪若告訴他不少程焰的事，包括在南菏的種種。

    李妄贊了聲厲害，季時嶼卻垂著眸沒沒說什么。

    在南菏待過幾個暑假，看得最多的就是程焰沉默搬東西的畫面，一個成年男人搬起來都蓄一下力的箱子，她可以兩個摞在一起搬，肌rou繃緊到清晰可見凸起，她臉上卻沒什么表情。

    有次程訓(xùn)之瞧見他一直盯著看，表情凝重，說了句，“急性子?！?/br>
    性子急，所以不想一趟一趟跑，一次多拿可以減少來回的次數(shù)。

    其實也不完全是，程焰只是很想替父親包攬下所有能做的事，季時嶼在南菏接觸過程焰不多，但目睹過太多次，無論她在做什么，任何時候程訓(xùn)之叫她，她都是第一時間站起來，問干嘛，哪怕兩個人剛吵過架。

    厲害嗎？挺厲害的，也挺讓人心疼。

    季時嶼把毛毯給她蓋好，從口袋里摸出一顆糖剝開，塞進嘴里，然后才回去原來的位置，回答薄斯臣的問題，“她在案子里一直是個受害者，因為一直沒有結(jié)案，而且是保密案件，所以具體信息我也不知道，但不難猜，警方對這個受害者身份有異議，我懷疑警察發(fā)現(xiàn)了她可能涉案的證據(jù)，但證據(jù)不充足?！?/br>
    薄斯臣幾個人都有些驚訝，只當(dāng)周慈慧是個戀愛腦拎不清的傻逼母親，如果真涉案了，那么虐待阿時，以及一系列匪夷所思的行為似乎也能得到一點解釋了。

    “她不會為了洗脫嫌疑，這些年故意天天給你演苦情戲吧？”一個母親，一個受害者，因為不得已的處境傷害到了自己的孩子，似乎是可以原諒的，甚至就連季恒初都說過：“她畢竟是你母親，傷害了你，她比你更痛苦，但那時候她也沒有辦法。”

    季時嶼早些年常常夢魘纏身，那些刻骨的記憶，并沒有因為他年齡小就逐漸淡忘，反而在不斷地加深。

    所以他無法做到原諒周慈慧，哪怕是所有人都按著他的頭告訴他他錯了，他也做不到，就像他沒辦法控制自己，每次看到周慈慧本能生發(fā)的恐懼、憤怒、厭惡。

    季時嶼闔了下眼皮，“或許吧！”

    薄斯臣不說話了，這件事對于他來說太過于匪夷所思，他一直確實把周慈慧當(dāng)精神病看待，覺得那女的就是個神經(jīng)病，天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愚蠢而自私，可現(xiàn)在，他突然后脊發(fā)冷，如果真是那樣，周慈慧未免也太惡毒了。

    她傷害自己的親生兒子，虐待他，折磨他，到現(xiàn)在還要利用他，以至于讓阿時到現(xiàn)在和父親也無法和解，所有人都覺得他冷漠自私不通人情。

    仿佛做錯的是他。

    程焰微微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腦子里想的，是每一次季時嶼安靜坐在那里發(fā)呆或者畫畫的樣子，陰郁孤僻冷漠寫在臉上，程焰那時候只覺得他腦子不正常，大概率還是個離家出走的問題少年。

    如今陡然畫面撞進大腦，惹得她心臟猛地抽動了一下。

    第二天去了寺廟，程焰跟著徐靜求了個平安符，轉(zhuǎn)頭掛在了季時嶼脖子上。

    季時嶼垂眸看她：“嗯？”

    “我爸說禍害遺千年，所以我肯定能長命百歲?！背萄婷蛄讼麓?，“所以我希望你也能長命百歲?！?/br>
    季時嶼看了她好一會兒，“你想得不也挺遠的。”

    程焰沒否認，“高考完你陪我回一趟南菏吧！”

    季時嶼點頭，又問：“見家長?。俊?/br>
    程焰：“……”

    季時嶼笑了聲。

    然后程焰點了下頭，“你覺得是就是。”

    “我還覺得是定親呢，我到時候帶著聘禮去?！?/br>
    程焰轉(zhuǎn)頭踹了他一腳，“閉嘴吧！”

    季時嶼卻笑得很暢快。

    回去的車上，程焰又睡著了，她這兩天心緒不寧，總也睡不安穩(wěn)，其實不僅是因為季時嶼，她那邊也出了點事，程訓(xùn)之一次性打了五萬快錢給程焰，程焰卻很擔(dān)憂，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程訓(xùn)之每個月給她打錢，規(guī)律的入賬通知會讓程焰覺得安心，任何變故都會讓她神經(jīng)敏感。

    她最近在等程訓(xùn)之的電話，可一直也沒有等到，這些天，季時嶼經(jīng)常開著通話一直到深夜，其實也是因為徐靜轉(zhuǎn)告他周敏玉的話，希望他能多陪陪她，讓她分分心，不要一直在想那件事。

    程焰做了夢，夢里夢見自己老了，季時嶼也老了，兩個人坐在一棵大樹下，樹木蔥郁，季時嶼說這樹是紅色的，程焰搖頭說是綠色，季時嶼固執(zhí)道：“是紅色?！?/br>
    后來程焰不耐煩，“好好，紅色?！?/br>
    季時嶼便笑了，他老了也是個長得好看的老頭，笑起來的時候，程焰便不在乎樹到底是紅色還是綠色了，只是安靜看著他。

    季時嶼說了句，“你敷衍我，你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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