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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櫻桃樹盛花期時,東方熠和烏月他們也來了,一堆人擠在院子里,昂著腦殼看花,嘰嘰喳喳討論。 謝風遙坐在屋門前的木階上,兩手搭在膝頭,與他們之間像隔了一層透明的結(jié)界。 樹長得很好,第一年就開了很多花,純白色的櫻桃花,一簇一簇掛在枝頭,整個院子里都是花甜甜的香氣。 直到這時,謝風遙才終于肯相信,這樹就是楚南楠。 花的香氣,與她身上的香氣是一樣的。 清清淺淺,若有似無,刻意嗅聞時是聞不到的,站在樹下,湊近花瓣時,也只有泛著澀意的草木氣息。 那花的味道,如深山之中仙人彈奏的縹緲琴音,只偶爾隨風送來,無法追尋。一如此時的她,能感覺到她就在這里,卻看不見,摸不著。 半個月的花期之后,大家陸陸續(xù)續(xù)都走了,又過了半個月,樹上開始結(jié)出青色的小果子。 謝風遙站在樹下看,看那些小果子里,哪一個是她。 哪一個都覺得像,又哪一個都不像。 果子漸漸成熟,謝風遙看得更緊,日夜守著,誰也不許靠近院子,一顆果子也不許摘。 然而時間一天天過去,熟透的櫻桃掉在地上爛掉,沒有一個是她。 樹上的紅果子一個接一個變少,謝風遙變得更加沉默。 人來了又走,等到一樹的果子全部掉光,她還是沒有來,大家都不相信她會來了。 謝風遙坐在樹下,輕輕撫摸著樹皮,心中難以抑制涌出酸澀。 ‘你還累嗎,你還沒有休息好嗎,我好想你啊……’ 其實他早就感覺到了,她今年是來不了的。有些東西就是這樣,越惦記越?jīng)]有,等到不惦記的時候,說不定還會有驚喜。 但現(xiàn)在謝風遙還做不到不惦記,他好想她啊,日日夜夜,無時無刻。 抱膝坐在樹下哭了一會兒,實在是沒有辦法,卻也不甘心,謝風遙抽抽搭搭去找宗流昭。 他拿出在楚南楠面前撒潑打滾的本事,往宗流昭床邊一坐,也不說話,就吧嗒掉眼淚。 宗流昭坐在竹床上打坐,耳邊嚶嚶聲不絕,不到一刻鐘就受不了,按著額角突突跳動的血管,語氣隱含怒氣,“說。” “我想見師祖。”謝風遙一抹淚,立即坐得板板正正。 宗流昭:“你師祖已修得地仙,隱居海外蓬萊,蓬萊乃是仙界,他若不愿,你如何得見?”頓了頓又補充,“人仙也不能?!?/br> 謝風遙耍無賴,“那我不管,師尊不醒,我就見師祖,讓他老人家給我想辦法。” 宗流昭怒目:“給我好好說話!” 謝風遙迅速紅了眼眶,“我沒師尊了,我的師尊,本來她的樹不會被雷火燒的,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倒霉就被雷火……”他偷瞟了一下宗流昭,見他沒生氣,才繼續(xù)哼唧:“她現(xiàn)在還不醒,也沒人管,我的師尊好可憐,我好想她,我一天天飯也吃不下……” 宗流昭閉眼、深呼吸,身為長輩,也不好跟他多計較,耐著性子:“她不醒,你不會叫醒她嗎?你整日里悶不吭聲,跟個鋸嘴葫蘆似的,她如何得知有人在等她呢?” 謝風遙微微張嘴,茫然地看著他。 按照宗流昭的說話,楚南楠現(xiàn)在是個‘植物人’。 她并未真正的消散,畢竟有那棵小樹,神魂仍有棲身之處,只是她還不知道,她在虛無中沉睡,還沒有人去喚醒她。 宗流昭一直不說,也只是想讓謝風遙自己領(lǐng)悟,自己嘗試,誰知道這小子雖整日待在院子里,話卻一天比一天的少。 宗流昭說:“我知道你難過,可你師尊為何會變成今天這樣,還不都是為你了嗎。你覺得你現(xiàn)在的樣子是她所期望見到的嗎,她希望你好,你現(xiàn)在好嗎?” 謝風遙雙目失焦,眼眶里再一次有了濕意,“她不在,我如何能好。” 宗流昭長長出了一口氣,“那她來時,你就以這樣的狀態(tài)迎接她嗎?” 宗流昭起身,推開窗,傍晚時暖橘的日光如水漫入屋舍,他回首:“你好好想想?!?/br> 宗流昭一番話,點醒了謝風遙。 夜里他躺在樹下睡覺時,開始為自己安排明天的事。 他又回到了楚南楠還在的那段日子,天不亮就爬起來去為她采集花露,回來摸著樹皮,“你現(xiàn)在也喝不了,干脆我給你喝了吧?!闭f罷仰頭一飲而盡。 隨后是打掃院子,給花草和小樹澆水,上午練功,中午回來做飯,做好端到樹下,摸著樹皮,“師尊,我還是做的兩人份的,但你現(xiàn)在也吃不了,我就替你吃了吧?!?/br> 下午繼續(xù)練功,傍晚時回來做飯,做好摸著樹皮,“今天蒸了鯉魚,還有絲瓜rou丸湯,天氣熱,還做了桃子羹。哦,我忘了告訴師尊,藥田我已經(jīng)修好了,但是種那些毒物也沒啥用啊,我就用來種菜了,絲瓜就是在藥田里種的,那土可真肥啊,那瓜長得可大可好了……” 這還不算完。 謝風遙吃完了飯,休息兩刻鐘,又去練功了。夜里回來坐在樹底下吃宵夜,摸著樹皮,“夜深了,隨便下了碗面,淋了些rou臊子,還行吧?!?/br> 之后日日如此。 謝風遙仍是守著巴掌大的這么點地方,守著他的小樹,生活卻豐富了很多,每天練功,回來做飯,吃飯的時候陪她說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