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訓練一支樂隊嗎？”

    錦瑟的聲音像風中的羽毛。

    小許的吹奏停了，他轉(zhuǎn)過頭來，四野俱靜，他的面容模糊不清，然后，他轉(zhuǎn)回去，側(cè)影清晰，嘆氣聲也清晰。

    “其實我活的很沒有目的，你發(fā)現(xiàn)了嗎？”小許說，“我拼命學習努力工作，曾經(jīng)以為自己目標明確，我想掙很多很多的錢，讓曾經(jīng)看不起我的人看看，我不比任何人差，我比他們強。可是，上次回老家，我確實顯得牛氣了些，穿戴的器宇軒昂，給我媽買衣服首飾，接手了一家飯店，看起來生意紅紅火火……”

    夜色在蔓延，小許的聲音如水。

    “可是我又覺得沒有意思。回來農(nóng)莊我的心安定了，有你在前面指著方向呢，我跟著走就行，可我的心還是飄著的?！?/br>
    “今天——發(fā)生了什么嗎？”錦瑟問道。

    所以說，女人成熟了一點兒都不好玩兒，小許產(chǎn)生過的迷惘，她早就解決過了。

    小許確實是受到了觸動。

    “大數(shù)據(jù)時代，查什么都快。之前為什么沒人查？那個生林石頭的女知青，陳愛紅，根本沒有回蘭城的家，她是獨生女，知識分子家庭，父母當時也被下放，病死在牛棚了，她家的房子早就換了主人……”

    有時候男人也會很感性，聽到個悲傷的故事，從而感覺到自己活的悲傷。

    “公安的同志說，還需要去省城監(jiān)獄找林石頭，跟尸骨做dna比對?！?/br>
    話到這里就都沉默了，山間的晚風涼涼的。

    慵懶的豬京京忽然甩著腦袋起身，一道手機亮光由遠及近，是那個叫林志彬的小伙子送飯來了。

    “林總，許助理——”

    隨著院燈的打開，小許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言談舉止仿佛從未發(fā)生過任何嗟嘆，與對自己未來的不確定。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如此，每個人都是智者，根本不需要別人來給灌輸心靈雞湯，他在那個時刻，只需要一個聽眾。

    林志彬一天就跟豬京京混熟了，帶著豬小隊回餐廳那邊，他的聲音活潑又跳脫，年輕?。?/br>
    “馮嬸兒給你們的加餐倒盆里了，說你們不一定啥時候餓了就會自己去吃，那可就吃不到熱乎的了，走快點兒哈……”

    小木屋內(nèi)，一對老夫老妻般的男女共進晚餐，還加了兩杯紅酒。

    紅酒配馮嬸兒的農(nóng)家菜，很合適。

    因為，只要自己覺得合適。

    “碰一杯，”錦瑟的笑容里有星光點點，“為了——此刻，活著，且擁有自由?！?/br>
    她想說：你始終自由，我的存在不是你的羈絆。當你發(fā)現(xiàn)前方有一個更明確的目標的時候，你不需要回頭。

    而她自己，也會牢牢地擁抱著自己的自由。

    因為，人生短暫，人其實跟夏日的鳴蟬沒什么區(qū)別，一個星期的生命跟幾十年的生命沒什么區(qū)別，都從降生的那一刻開始走向死亡。

    向死而生，就是意義。

    溫柔繾綣的吻別也是。

    “需要人做伴兒了就隨時叫我?！?/br>
    “好?！?/br>
    “睡個好覺兒，明天不讓人來打擾你，外面的事兒都交給我?！?/br>
    “好?！?/br>
    小許留在院外，聽著院門關(guān)緊上鎖的聲音，錦瑟腳步聲進門，開燈，一團暈黃的光線透出門縫……

    他吹著口琴，慢慢的吹，慢慢的踱步，內(nèi)心安寧就像夜色。

    錦瑟在屋里沒多耽誤時間，洗浴換衣，回到1977年代氣息的穿衣風格，又收拾了一堆自己會用到的小零碎，加上面粉米油醬醋茶，全摞到院里那輛遮蓋著的摩托車左右。

    東西真的有些多，能摞的全摞起來，摞不上的用袋子繩子系，還有跟摩托車連接不上的東西，錦瑟直接背著挎著，感覺自己像一個逃難的大財主。

    “1888-1977-go”，一切都很正常，她摁下去“go”鍵，“出發(fā)！”

    自覺儲備的勞動值夠多，錦瑟沒有提前稱重，所以在落地之時，下意識去看還剩下多少分值。

    “1408-2018-go”。

    “go”是綠色的，也正常，因為她還有儲存足夠隨時離開的勞動值。

    那么到底是哪里令她覺得不正常呢？

    是顏色，是“1408”和“2018”的顏色，全部變成了綠色。

    自己擁有的這個類似系統(tǒng)的東西太奇怪了吧？錦瑟搖搖頭，一道機械的聲音響起：“任務(wù)結(jié)束，倒計時開始?！?/br>
    “誰？”毛骨悚然的林錦瑟疑問出聲。

    她忘記了此時已經(jīng)落地在茅草房里，而且回來的晚了些，天光已經(jīng)漸亮，揉著眼睛半睡半醒的小石頭坐了起來，喊一聲：“娘——”

    “誒，我在?！?/br>
    如夢方醒的林錦瑟渾身打個激靈，她還跨坐在摩托車上全副武裝著呢！

    摩托車車頭一側(cè)，大老黑安靜的歪頭看著她，這是個實誠家伙，受傷的部位還擺在老位置，不讓動就真的沒動。

    錦瑟手忙腳亂從身上摘東西，口里哄著：“石頭，再睡會兒，天兒還早呢?！?/br>
    “娘又偷買東西去了——”石頭咕噥一句，閉眼睛趴回床上。

    李新國也翻了個身，繼續(xù)睡。

    冒了一頭汗的林錦瑟躡手躡腳搗騰東西，太多了，真沒法兒解釋，得虧家里就倆小孩子。

    最難辦的是衣服鞋子，目前直接開個店都能夠用，摞起來的時候要再檢查一遍標簽廠家出廠時間有沒有忘撕。

    鹽、糖袋子的外包裝沒有問題，全是提前準備好的，倒進幾個白色無圖案方便袋子里帶來的。

    塑料油桶只撕下標簽紙就算了，實在沒那么多油壇子盛放。

    樂器來了一少部分，全是小件的，外包裝也需要檢查，紙盒上的印刷字用刀子刮掉。

    錦瑟正忙著，撩起額前汗?jié)竦陌l(fā)絲時，視線一縮，心頭狂跳。

    “你——什么時候起來的？”

    小石頭正蹲在她身前，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著她的動作呢。

    “娘，我?guī)湍愎?。?/br>
    錦瑟手上的口琴盒被小石頭搶了過去，錦瑟嘴巴半張，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么。

    小孩子也會覺得這樣一覺醒來家里多出這許多東西，很荒誕吧？

    “石頭你——不要——”

    小朋友很輕松的點頭答應(yīng)著：“我知道哩，要是告訴別人咱家有好東西，他們會眼紅，我不說，跟誰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