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頭湯盛宴上，錦瑟還告訴了治保主任夫妻暖水瓶捎來了的消息，結(jié)果除了男人們還在留戀酒味兒，婦人們抱著孩子全跟著錦瑟回家來看稀罕，村里的大姑娘小姑娘們也尾隨在后。

    暖水瓶，在靠山村真算是稀罕貨，花嫂子家里都沒配備一只。

    這么大規(guī)模的來客人，茅草屋里可站不下，錦瑟就在院里點了幾個草把子，然后進屋把暖水瓶往外拿。

    有了高大的院墻，還有一條通人性的大狗，安安穩(wěn)穩(wěn)不吵不叫蹲在門檻外看家，聽說后院還壘了豬圈，關(guān)著一頭小野豬，來看稀罕的村民全都嘖嘖稱奇，眼神里艷羨啊嫉妒啊各種情緒。

    治保主任長得人高馬大，他媳婦桂枝倒是瘦瘦弱弱的，且說話也是細聲細氣，跟花嫂子成了明顯對比。

    不過，在看到六對兒不同花色材質(zhì)的暖水瓶后，桂枝嫂子的細聲細氣繃不住了，尖尖的能穿透夜空：“妮兒，快來，娘看花眼了！”

    她的閨女馬上要出嫁，跟村里的幾個姑娘躲在人群后面，不好意思往前擠，顯得跟多么恨嫁似的。她娘這么一喊，沒辦法了，臉蛋熱熱的被姑娘們推到前面。

    竹編的水瓶殼樣式古樸，但是不符合小姑娘的審美，林妮兒的眼神被其中兩對帶雙喜字的塑料暖瓶粘住了，看看這一對兒，再瞅瞅那一對兒……

    “真好看?。“陈犝f這暖水瓶可神了，熱水灌進去死活都涼不了，隔一宿兒你再喝，哎呀娘誒都燙嘴！”

    “那你家也要一對兒唄，你家掙工分的人多，家里沒人管著燒水?！?/br>
    “俺咋不想買??？回頭俺就問問當家的，買不起一對兒，好歹買一個也行。”

    女人一成堆就會這樣，高聲問價格的此起彼伏，錦瑟不要票，桂枝嫂子還想在供銷社的價錢上多給兩毛錢，被錦瑟拒絕了，只收了四塊六毛。

    林妮兒最后挑中了一對兒大紅色牡丹花圖案的暖水瓶，特別滿意軟木塞之外還多兩個大紅色塑料蓋兒，可以當杯子。

    另外兩只戲水鴛鴦的圖案也很喜慶，花嫂子都抱懷里摩挲半晌兒了，最后還是選了只竹編外皮的，覺得扛摔耐臟……

    錦瑟想起來什么，又回屋抱了個塑料暖腳壺出來，塞給花嫂子：“雖說現(xiàn)在天兒熱，我看富貴他奶奶腿腳上還要蓋被子，你給她拿去用，可以裝了熱水給老人暖暖腿腳，這個暖腳壺不如熱水瓶保溫，常換水就是了?！?/br>
    玫紅色扁扁的塑料壺，壺面上有凹凸圖案，白色圓形壺蓋兒，還有個手提的設(shè)計，顯得特別精致可愛。

    花嫂子跟被熱碳燒了一下似的往后退，連連搖頭：“這個不能要，俺家有個瓷的，就是口上豁了點兒，少裝些水一樣使。”

    “別跟我客氣，這個暖腳壺也是因為咱要的東西多，人家捎帶著送的?！卞\瑟直接把輕飄飄的暖腳壺摞在花嫂子抱著的熱水瓶蓋上。

    花嫂子心里熱乎的不行：“那俺就收著，回頭俺給你和石頭做兩雙鞋，你可不能不收！”

    錦瑟笑了：“別做兩雙啊，一人一雙就行，我反正是不學(xué)納鞋底了?！?/br>
    婦人們跟著笑起來，這兩個大買家完成任務(wù)了，她們才圍上來摸摸按按暖水瓶，打開塞子，把耳朵湊上去聽一聽，跟行家似的。

    花嫂子不拿自己當外人，抬腿進屋想把自己買的跟錦瑟送的東西放下，再出來幫著錦瑟招呼大家，結(jié)果，抬腿進去就是一陣驚呼。

    “咋的啦？不是摔了吧？”

    花嫂子在里面答應(yīng)著：“不是，俺沒事兒?！?/br>
    錦瑟想起來屋里實在藏不下的幾個鐵皮爐柴油爐，估摸花嫂子就是被它們驚到了。

    靠山村的風(fēng)氣就這樣，覺得跟主人熟悉親密，那就可以在主人距離不遠的時候隨意登堂入室，跟在自己家一樣。

    她對于花嫂子這樣做不算反感，從前的小石頭就是經(jīng)常被林有財一家照顧的，她來了后，花嫂子也是最先表達善意的。

    而且，花嫂子知道進退，剛才是被驚到了，出來后表現(xiàn)的一切正常，高嗓門咋咋呼呼，讓實在心動的婦人快速跑回家又跑回來，取錢買下熱水瓶。

    “大川娘，你家大川不是也到結(jié)婚的時候了？婚房里擺一對兒鴛鴦暖水瓶，你兒媳婦娘家人來了還不得高看幾眼？”

    被點到名的大川娘竟然沒有響應(yīng)，聲音有氣無力的：“別說咱買不起這金貴東西，俺家那兒媳婦還不定啥時候進門哩。”

    錦瑟的興趣也被提起來了，大川跟未婚妻小蘭可是她的重點關(guān)注對象，怪不得最近大川沉悶了不少，也再沒提結(jié)婚的事兒。

    “不是日子都定了？咋又出幺蛾子了？”

    花嫂子作為村支書夫人，且曾經(jīng)頂過婦女主任的名頭，自然要過問一下的。

    “還能咋地？人家娘家嫌咱窮唄，之前好不容易松口依著娃兒們的心意了，前幾天又說想讓閨女在家多呆一年半載的，聽說是又有提親的，給的彩禮多，她娘家人就賴著不給結(jié)婚，想耗的咱家主動退婚?！贝蟠镎f起來一肚子苦水，都想哭。

    所以，暖水瓶嘛，看看就得了。

    “大川不是從林老師這里掙到工錢了？他又能掙工分……”

    說的人聲音漸漸低下去，大川的未婚妻小蘭一心要嫁大川，跟家里人斗爭，一分錢聘禮都不要，就是因為大川拿不出像樣的禮錢，靠掙工分跟每天五毛壘院墻的錢，不夠，差得遠。

    錦瑟小聲問花嫂子：“現(xiàn)在彩禮大概多少錢？”

    花嫂子也壓低了嗓門：“不好說，少的給個三十幾塊，算是把閨女養(yǎng)大的花費，多的五六十，七八十，上百的也有，越多越顯得心誠，兩邊都好看?！?/br>
    她抬頭看一眼正在慢慢散去的村民們，嘆氣：“大川這孩子能干，本來能攢下錢的，這不是倒霉催的，他爹年前上山套兔子，把腿摔斷了，又在雪窩里凍了倆時辰，大川背他回來送縣城接骨看病，把家里的積蓄一下子抖摟干凈了，還賒欠了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