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我不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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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瑟的眼睛恢復(fù)視覺的時候,直接一頭霧水,整個兒懵圈了。 不是想象中的陰曹地府牛頭馬面,眼前肯定是純?nèi)祟悾皇谴┲策亮诵?,大熱的天兒衣服料子卻很厚,顏色都分辨不出來,竟然還打著補丁,自己才見過的靠山村的村民們沒窮困到這種程度??! “閨女你是哪兒的知青?遇到啥子難事兒了?可不興再想不開,爹娘把你養(yǎng)恁大容易嗎?咋地就要跳河?” “是啊是啊,這次算你命大,有小娃子看見你往河里走,喊了俺們來拽住你……” 兩個圍在身前的婦人絮絮的說著話,身后還有五六個婦人,帶一個雙手掐著腰,厚布褂子支在兩個胳膊肘的男人,身材高大,黑著臉。 遠(yuǎn)處還有掂著農(nóng)具往這邊小跑的人。 錦瑟不停的眨眼,唇角翕翕發(fā)不出聲音來,她可以確認(rèn),這不是在做夢,也不是在拍戲。 “你們這群老娘兒們,該不是拽回來個啞巴?看她的穿戴像個城里來的知青,該是會寫字兒,叫她在地上寫寫自己個兒叫啥,從哪個兒村來的?!?/br> 黑臉男人發(fā)出指令來了,有點兒不耐煩。 錦瑟順著話音低頭,老天爺,這完全不是剛剛自己來河溝散步時的運動衣與拖鞋,濕漉漉的褲子膝蓋處毫不客氣的打著兩塊補丁,黑布鞋里灌滿了水,方口的,還有袢帶兒。 “我……”錦瑟艱難的發(fā)出聲音,雙眼里全是倉惶之色,“我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是誰,不不不我應(yīng)該是叫林錦瑟,可我不知道從哪兒來的……” 說話的同時,她的手指甲用力掐進大腿邊側(cè)的rou里,疼的很酸爽,這是現(xiàn)實。 “這可奇了怪了,知道叫啥名兒,不知道是哪兒人……” 何止不知道是哪兒人了,問到父母名字,住哪兒,也統(tǒng)統(tǒng)不知。 “可憐的閨女,這是腦袋傻了!” “要不就留在咱們靠山村得了,恁俊的小閨女,嫁給咱村里哪個光棍漢子,不得跟眼珠子樣疼著?” 熱心腸的婦人們可真敢想敢說,剛剛跑來的一個平頭漢子聽到話音立刻激動起來,對著黑臉男人吵吵:“這次咋地也該輪到俺娶媳婦了,俺是光棍里年齡最大的了!” 后面還有兩個男聲粗嘎的抗議:“咱抓鬮好了!支書你不能偏心眼!” 老天爺!林錦瑟被嚇得魂飛天外,身子急劇后退,雙手還忍不住去摸臉,又被嚇了一下,臉上沒包著紗布,也沒傷痕腫脹,貌似還摸出了一臉的膠原蛋白! 手握著憑空多出的左右兩根粗壯的麻花辮子,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應(yīng)該狂喜還是崩潰,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慌得一批:“我不嫁人!死都不嫁!可……我沒地方去,我愿意落戶在你們村,只要別逼我嫁人?!?/br> 好歹村名是一樣的,小龍山的輪廓也比較熟悉,懵圈的錦瑟更抗拒去別處流浪,本能的要求留下。 三個光棍漢子面帶失望…… 黑臉支書一擺手:“去去,你們該干啥干啥去,多賣些力氣掙些紅公分,年底多分些錢正正經(jīng)經(jīng)娶個媳婦。” 支書大人很有權(quán)威,三個光棍漢子泱泱的退后,引來一陣哄笑聲。 “落戶倒是好辦,可你個閨女家,跟哪兒住是個麻煩事兒,咱村來過兩個女知青,都回城了,之前蓋的知青點兒……”支書黑著臉琢磨錦瑟的落腳之處,似有難言之隱。 眾人面部表情都有些微妙,最前面兩個婦人還轉(zhuǎn)頭看向了人群后面,那個跑著去叫大人阻攔錦瑟跳河的小娃子。 那孩子六七歲的模樣,麻子蓋兒頭型,腦袋顯得格外的大,皮膚黝黑,身上只穿個肥大的短褲,腰里系根繩子,光著上身跟腿腳,展露排骨根根。 林錦瑟的眼神跟這個孩子的眼神觸碰到了,心中一悸。 像一頭受傷的小獸般的眼神。 一個婦人推了推另一個:“他三大娘,小雜——石頭不正好缺個大人做伴兒?也省的咱們挨家挨戶的麻煩……” 聲音壓低了些,但是,依舊能保證周圍人都聽清楚。 那位三大娘立刻雙掌一拍,快活的說道:“就是這個理兒!支書啊,叫這閨女住誰家去都不咋方便,就小石頭住的那個知青點兒寬綽,真住進去了,還能開個火做個飯啥的,照應(yīng)照應(yīng)這娃兒?!?/br> 再沒有更合適的安排了,都用不著林錦瑟選擇,大家伙就愉快的決定了。 村支書再次揮手:“天兒還亮著哩,都先回去干活兒。石頭你把這位林……林知青領(lǐng)家里去安置著,口糧先記隊里的賬上,回頭就叫人給你們送去些。等……以后要是真不走了,我再給落上戶。” 大腦袋小石頭小心翼翼的去扯錦瑟的衣襟,黑黢黢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錦瑟,一大一小就這樣走出了大家伙的視線。 身后,一個小孩子的嬉笑聲被武力制止了:“小雜種給自己個兒撿了個娘……哎呦——” “小雜種?”茫茫然的錦瑟側(cè)頭,并改變了姿勢,把衣襟上扯著的小手換到自己手心里,小石頭的手一點兒都不嫩滑,還微微的有些顫抖。 那段路仿佛很長,又仿佛很短,一直走到了村子的最南頭,連個柵欄院墻都沒有,對著河道的一面遮擋起了多半圈兒玉米秸稈,估摸算個廁所。 正房……大約兩間的低矮茅草屋,旁側(cè)一小間更低矮的連個房門都沒安裝的場所,看土坯外墻被熏得黑乎乎的痕跡,應(yīng)該曾經(jīng)做過廚房。 毛骨悚然的感覺,錦瑟渾身發(fā)涼,腳底下沉重。 她即將在這里生活?原始人一樣? 把自己帶到這里來的鬼東西到底是什么?開這么大的玩笑! 閉了眼,再睜開,還在原地。 小石頭仰著麻子蓋腦袋,聲音里少了幾分怯怯,甚至有點點歡快:“姨,俺帶你去屋里歇歇,俺拾掇的……可干凈了。” 城里人愛干凈,小石頭知道。 錦瑟茫茫然進了屋子,迷迷糊糊坐到了一條長板凳上。 小石頭進了屋,像個蝴蝶似的歡快,拍拍這個擦擦那個,絲毫不在意錦瑟的無語。 “姨,俺的被褥給你睡。姨,你累不累?你先睡會兒,俺去找有財大爺領(lǐng)口糧,俺以后不吃百家飯去了,俺會做飯,俺也會燒火,俺還得去撿柴禾……” 把自己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小朋友,風(fēng)一樣沖出去了。 錦瑟往自己大腿上擰了兩把,嘆了口氣。 好好打量一下這間昏暗的屋子,泛黃的窗戶紙壞了幾處,幸虧現(xiàn)在是夏季。 土地面疙疙瘩瘩,凸起的地方黑亮。 一鋪大土炕,炕席禿嚕著邊兒,勉強遮住土炕的三分之二領(lǐng)域,其余地兒露著土坯縫麥秸泥塊兒。 連接著土炕,窗下面是個土灶,一口豁了幾處沿兒的地鍋銹跡斑斑,不知道多久沒承擔(dān)過鍋的責(zé)任了。 正對著門口的地方靠墻擺了個少半條腿的方桌,用半拉兒樹根墩子支撐著,兩條長板凳屬于同系列,待客,自家吃飯,足夠用了。 方桌后有件亮堂東西,錦瑟忽然站起來沖過去,天啊,這是鏡子! 鏡框的黃紅花紋莫名熟悉,鏡面上方正中的牡丹花格外親切,即便銹跡斑斑。 錦瑟呆住了,不相信的撫上自己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