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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太醫(yī) 第72節(jié)

    五皇子就問:“那小洪大人會像以前那樣去找我們玩嗎?”

    洪文:“……應該吧?!?/br>
    三皇子瞇起眼睛,“撒謊的大人?!?/br>
    洪文:“……”

    這事兒我實在做不了主。

    從里間出來后,蘇院使還特意吩咐洪文,“天擦黑了,你送送再回來。”

    洪文點頭,“我正有此意?!?/br>
    五皇子和六公主年紀畢竟小,吃飽喝足穿暖之后就有些昏昏欲睡,此時都趴在各自的乳母懷中磕頭。倒是三皇子仍不緊不慢地走著,時不時問些國計民生的話。

    宮中的路到底有限,約莫兩刻鐘后,就到了通往后宮的大門,洪文需得止步了。

    他才要行禮作別,卻見三皇子朝眾侍從擺擺手,嚴肅道:“先送五弟和六妹回去,我還有些問題要請教洪大人,你們走遠些,不要打擾?!?/br>
    眾人都知道洪文身上有個“奉旨教授皇子”的名頭,故而不疑有他,迅速避開。

    洪文直覺這小孩兒憋著什么要緊的話說,可萬萬沒想到會如此“要緊”。

    “你是不是喜歡我小姑姑?”

    洪文大驚。

    你是什么成了精!

    他不信嘉真長公主會把這種私密的心事講給別人聽,可小屁孩兒才幾歲?

    三皇子看出他的震驚,搖頭晃腦十分得意,“我自己猜的!”

    洪文的表情一言難盡,憋了半日才道:“殿下英明……”

    三皇子矜持地點點頭,繞著他轉(zhuǎn)了兩圈,似乎有點滿意,繼續(xù)語出驚人,“其實你當我姑父也不錯,至少比那些什么勛貴之子強多了?!?/br>
    他曾見過幾個所謂文武雙全的世家子弟,總覺得不那么順眼。

    還有那些已經(jīng)當了爹的鰥夫,也敢奢想我小姑姑當后娘?!美得他們!

    不得不說,場面有點詭異,洪文自問雖能跟孩子打成一片,但跟個九歲的孩童探討自己的終身大事……委實過了。

    “這事實在不是殿下您這個年紀該cao心的?!焙槲奶湫苑堑?,心想若這事兒再傳到隆源帝耳中,只怕自己就是罪加一等:勾搭皇家公主不算,還敢慫恿皇子給自己通風報信?

    他簡直能立刻想象出隆源帝氣急敗壞的模樣:

    “你好大的膽子!”

    這么想著,洪文不禁笑出聲來,直把三皇子笑了個莫名其妙。

    “你竟然還笑得出來?”三皇子詫異道,“古人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姑姑那么好的人,一定有許多人巴不得想做駙馬!現(xiàn)在你們連面都見不到,你竟然還笑得出?”

    他看上去簡直比洪文更著急。

    洪文非但沒有停止,反而被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逗得又笑了一場,這才拱手道:“多謝殿下關(guān)懷,微臣感激不盡。”

    情之一字,只有親身經(jīng)歷了才有體會,何其神妙。

    所謂兩情相悅,不外乎我信你,你信我,若只因短暫的分離就滿心惴惴方寸大亂,實在算不得什么。

    他固然知道皇家公主不愁嫁,也知外面必然有許多妄圖攀龍附鳳者虎視眈眈,可他總還是相信嘉真長公主,相信他們至少有那么一點心意相通。

    簪子告訴他的。

    三皇子不懂,甚至有點煩躁,“我不是小孩子了,別拿這些套話來糊弄我,你到底還想不想當我小姑父了?”

    洪文認真點頭,“想,只是殿下,這話千萬不能對旁人說,會惹出大禍的?!?/br>
    三皇子斜眼覷他,仿佛在看渾然天成的一個大傻子,“還用你說?”

    洪文忽然有點憋氣,于是趁遠處的侍衛(wèi)不注意,伸手掐了掐他的腮幫子。

    三皇子捂著臉往后跳開一步,旋即又非常寬容大度地蹭回來,微微抬著那張跟隆源帝足有六七分相似的倨傲的小臉兒,“算了,本皇子大人不記小人過,你有沒有什么話想對小姑姑說?”

    洪文充滿驚嘆地將他從頭到腳掃視幾回,覺得這孩子真是天賦異稟,不知怎的竟很有做紅娘的潛質(zhì)。

    三皇子被他看得渾身發(fā)毛,“你看什么?”

    洪文再一次笑起來,不過這次的笑容很柔軟,像五月里被熏風微微吹皺的湖面,眼底都蕩開溫柔的漣漪。

    “唯望公主保重鳳體,微臣……萬事足矣。”

    作者有話要說:  論慣會打直球的三皇子……

    “你想不想當我姑父?!”

    隆源帝捶胸頓足:日防夜防,家賊難防!

    第六十四章

    “青雁jiejie, 從三殿下走了之后公主就這樣了,也不知說了什么……”一個小宮女從里間換了熱茶出來,低聲對青雁道。

    青雁朝里覷了眼,就見嘉真長公主照例在窗邊矮榻上托腮坐著, 空著的一只手時不時撥弄下立在茶杯蓋上的小竹鳥。

    白皙的手指戳了戳小鳥, 小鳥兒瘋狂搖晃起來,輕輕巧巧一只小尖腳立著, 無論怎么戳都掉不下去。

    嘉真長公主盯著瞧了會兒, 又歪頭去看窗邊掛著的柳枝籃子。柳枝早就干了, 灰突突的倒也有幾分野趣,里頭坐著個大紅色的泥塑福娃,胖乎乎的,兩只眼睛都笑瞇了。

    不知想到什么, 嘉真長公主忽然也瞇著眼笑起來, 睫毛輕顫,唇邊梨渦若隱若現(xiàn)。

    青雁對小宮女擺擺手, “去吧, 有我呢。”

    小宮女哎了聲,屈膝一禮后悄聲去了。

    青雁打起珠簾,緩步過去,彎腰把嘉真長公主拖在地上的藕荷色家常棉裙裙擺往上拽了拽, “公主想什么呢, 這樣出神,這裙子下擺都染了香灰呢?!?/br>
    嘉真長公主瞧了眼,突然又不知想到哪兒,自己拉著裙擺又開始笑。

    那人也慣愛給自己提裙擺的……

    青雁心道壞了,這是魔怔了。

    前兒還跟陛下賭氣呢, 也沒見三殿下送什么靈丹妙藥過來,今兒怎么就突然好了,偏站著笑,坐下也笑,看竹鳥笑,瞅柳枝籃子也笑。

    如今就連撿個裙擺也樂……

    這有什么可樂的?

    青雁不解。

    她把南邊進貢的蜜橘剝了兩個,細心剔去白色脈絡(luò),腦中突靈光一現(xiàn),“可是小洪太醫(yī)有消息了?”

    近來公主情緒起伏越發(fā)大,與回京前的冷清簡直判若兩人,很多了幾分正常女孩兒的嬌憨和多愁善感,大家都挺替她高興。

    年輕姑娘嘛,本就該活潑、開朗,整日憂心國家大事而愁眉不展算什么事兒?那不成了皇帝啦!

    嘉真長公主莞爾一笑,眼睛亮閃閃的,仿佛散落了揉碎的星星,“青雁,我且問你,若你有了心儀之人,最希望怎么樣呢?”

    跟隆源帝說開之后,她索性也不藏著掖著了。

    青雁愣了下,搖搖頭,“奴婢就想伺候好公主,沒想過這個?!?/br>
    “那你現(xiàn)在想?!奔握骈L公主不容拒絕道。

    青雁果然冥思苦想起來,過了會兒才笑道:“自然是想長相廝守?!?/br>
    嘉真長公主拿了個囫圇蜜橘擺弄,聞言搖頭,“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那若一時半刻不能長相廝守呢?”

    “若不能……”青雁喃喃幾聲,又順著細想一回,忽覺十分惆悵,不由輕嘆一聲,“那我也只好盼他一切都好,平安順遂?!?/br>
    “是呀……”

    嘉真長公主長長吐了口氣,鬢邊海棠花流蘇跟著一陣輕顫,再開口聲音微不可聞,“只有別無所求,才會如此吧?!?/br>
    “公主說什么?”青雁沒聽清。

    “沒什么,”嘉真長公主笑著搖頭。

    她又低頭撥弄了那竹鳥一會兒,忽問道:“這蜜橘還有多少?”

    青雁略想了下,“公主您自己的分例還有半簍呢,不過今兒一大早陛下又派人送來小一簍,多著呢。”

    隆源帝最疼愛這個meimei,前幾日才拌了嘴就后悔,偏嘉真長公主外柔內(nèi)剛性格倔強,惱起來壓根兒不給自家皇兄臺階下,隆源帝自己又拉不下臉,只好將自己的那份蜜橘打發(fā)人送了來,隱晦地示軟。

    嘉真長公主聞言撇了撇嘴,哼了聲,“這東西吃多了上火,我要那么些做什么!”

    青雁才要開口,又聽她輕飄飄道:“湊一簍子給太醫(yī)署的洪文太醫(yī)送去,難為他如此盡心照顧我那幾個侄兒、侄女?!?/br>
    青雁:“……公主,陛下才說了不許您外頭去呢?!?/br>
    嘉真長公主睜圓了杏眼,里面盛滿狡黠的無辜,“誰說我去?”

    我非但沒去見他,連話都不說呢。

    青雁:“……是?!?/br>
    也不知回頭陛下知道自己巴巴兒送來的一簍貢品蜜橘,轉(zhuǎn)頭就進了小洪太醫(yī)的肚子會作何感受。

    *******

    回到太醫(yī)署時,洪文就見大家正圍在一起說些什么,湊過去一瞧,竟是一張新的旨意。

    原來大祿朝雖重文,卻也不抑武,哪怕現(xiàn)在戰(zhàn)事平息,也仍舊保留著東北、西北、西南、東南和東部五大駐軍營地,其中東部和東南又分水陸兩軍,天下所有的駐扎禁軍皆統(tǒng)屬于這五部。

    為表示朝廷重視,隆源帝每年都會下旨從太醫(yī)署調(diào)撥幾名太醫(yī)輪流前往邊關(guān)軍營探望診治。

    去年派遣時洪文還沒來,只在年前看到了回來的幾位前輩,黑瘦程度遠超留守的其他太醫(yī)。

    今年輪到東北和東南兩個戰(zhàn)區(qū),因去年這兩地都沒有大規(guī)模的戰(zhàn)事,所以每地只需派一名太醫(yī)、兩名吏目即可,外加打下手的醫(yī)生醫(yī)士若干。

    邊關(guān)駐地偏遠難行氣候惡劣,要么嚴寒要么酷暑,毫無疑問,這是個苦差事,沒十個八個月根本回不來。

    而太醫(yī)署內(nèi)官員的平均年紀堪稱各衙門之首,平心而論,這種外派的活真是難為他們了。

    但又不能不去,所以大家一般都抓鬮輪著來,如今早已輪了好幾輪,洪文竟是唯一一個新丁。

    所有一切只在腦海中打了個轉(zhuǎn)兒,洪文就抓過毛筆寫了自己的名字,“算我一個?!?/br>
    何元橋祖孫倆一起看過來,有些驚訝,可細想想,卻又覺得這才是他。

    蘇院使對洪文的主動大加贊賞,哪怕不熟的幾個太醫(yī)也對他的趕眼色頗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