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太醫(yī) 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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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隆源帝還是不配合,他想了下,“微臣自然也知道陛下此是心病,想必有些話不吐不快,若您不嫌棄微臣愚鈍……”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隆源帝一聲長嘆,語氣中隱隱帶了幾分蕭條,“是朕做的不好嗎?” 洪文搖頭,“您已經做的很好了。” 這話絕對沒有摻一點水分,縱觀史書野傳,像隆源帝這樣十年如一日嚴以律己的帝王也沒有幾個。 隆源帝走到窗邊,扶著窗框繼續(xù)嘆氣,“前朝本朝都明令嚴禁逍遙丹,那些人飽讀圣賢書,還有官員子弟,竟這樣不將朕的話放在心上,可見他們素日的恭敬和謙卑都是裝出來的?!?/br> 有那么一瞬間,他甚至忍不住開始懷疑自己這個帝王是否合格?不然為什么看中的人都說一套做一套呢? 洪文想了下,認真道:“想必陛下也知道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天下之大,讀書人何其之多?在朝官員又何其之多?您這么說不免有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之嫌,卻讓剩下九成九遵紀守法,真心敬愛您的人怎么想呢?” 隆源帝自己也知道這個道理,可大年根兒底下冒出來這件事著實扎心窩子,難免鉆了牛角尖。 現在有人跳出來分辨,他就好像抓到可以借坡下的臺階,心里總算好受了一點。 隆源帝瞅了他一眼,才要繼續(xù)開口就聽萬生來報,說是嘉真長公主前來探望。 親meimei總是好的,隆源帝臉上瞬間多了點笑模樣,“外面冷,快讓她進來。” 話音剛落,嘉真長公主就笑盈盈進來了,“我知道皇兄從來不跟我見外,所以不等萬公公回稟完,我就自己進來啦。” 隆源帝最喜歡這個meimei,自然怎么看她怎么好,當即哈哈大笑起來,“如此最好,給朕帶什么了?” “自然是我的一番心意,”嘉真長公主調皮道,又看了洪文一眼,“洪太醫(yī),皇兄身體如何?” 洪文見了她便心生歡喜,礙于隆源帝在場不敢表露出來,當下行了一禮,目不斜視道:“睡得不大安穩(wěn),又不好好吃飯,總是多思多想,幾天瘦的比別人一年還多,公主還是多勸勸吧!” 被當著meimei的面揭了老底,隆源帝惱羞成怒:“放肆!少胡說八道嚇唬公主。” 嘉真長公主皺眉,“開口問的是我,皇兄又何必遷怒于人?想來您見了我生氣,既如此,我走就是了?!?/br> 說罷,果然轉身要走,走出兩步又扭頭對洪文道:“你是被本宮帶累了,留在這里等著被砍頭嗎?還不快跟本宮一起走,好歹還能保住一條小命?!?/br> 聽她把自稱換成了本宮,隆源帝瞬間心虛,只好拉下臉去哄,“是皇兄的錯,meimei不要生氣。” 嘉真長公主哼了聲,揚著下巴看天,“皇兄乃真龍?zhí)熳?,胡亂發(fā)發(fā)脾氣又算得了什么呢?臣妹并不敢生氣。” 你這哪里是沒生氣,氣性大得都快戳破房頂了,隆源帝心里這么想,卻不敢說出口。 嘉真長公主見好就收,嘆道:“皇兄乃一國之君,上有母后下有妃嬪,按理說這話不該我講,可您也著實該好生保重,外頭人惹禍,反把自己氣壞了算怎么回事呢?” 頓了頓,又指著洪文說:“再一個,太醫(yī)署的人奉命行事,他肯出言勸導乃是一片衷心,又不像口蜜腹劍之輩慣會哄人,您不嘉獎也就罷了,怎好行遷怒之事?” 一番話把隆源帝說得老臉微紅,“罷了,是朕之過,來人,太醫(yī)洪文忠心可嘉,賜白銀百兩。” 洪文:“???” 意外之財?! 隆源帝看向嘉真長公主,“怎么樣,氣順了吧?” 嘉真長公主哼了聲,“我哪里敢生氣。再說了,不過是陛下賞罰分明而已,與我何干?” 聽她又開始說我,隆源帝跟著笑了,“行,你怎么說都好,來,咱們兄妹坐下說說話?!?/br> 嘉真長公主卻飛快地朝他撇了下嘴,然后又像被自己逗樂了一樣笑道:“我不過是奉母后之命過來瞧瞧你,此時見你無事自然就要走了,若要說知心話,后宮幾位新選進來的美人可還冷落著呢……” 隆源帝指著她笑罵,“好啊,如今你膽子越發(fā)大了,竟敢調侃起皇兄來?!?/br> 嘉真長公主歪著臉看他,十分得意,又對洪文道:“行了,陛下既不愿意診脈也就算了,如今他想開了,自然什么都好了?;仡^若太后問起,就說是我說的?!?/br> 洪文笑著行禮,“多謝長公主體恤?!?/br> 嘉真長公主點點頭,“得了,甭在這兒杵著了,你也走吧?!?/br> 洪文回頭去請示隆源帝,后者眉宇間果然一片舒朗,顯然心結已解,“退下吧,就照長公主說的。” 既然一起退出麒麟殿,免不了也結伴而行。 剛才嘉真長公主說的輕巧,實則對隆源帝很是關心,又詳細的問了許多情況,確認確實沒有大礙之后這才掲過,又擰眉道:“偏他是個不省心的,大過年的,又鬧出這樣的事故,惹得母后和皇兄都寢食難安。” 她素來不喜平郡王為人,自打出生之日起就享受榮華富貴,卻從來不肯承擔一點職責,只知吃喝玩樂。 真是白瞎了男兒身! 洪文還是第一次見嘉真長公主如此清晰的表露對一個人不喜,而且這人還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不由有些驚訝??赊D念一想,卻又很理所應當。 嘉真長公主雖為女子之軀,卻敢行許多男兒不敢行之勇事,能看上平郡王才有鬼呢。 嘉真長公主嘆了口氣,看著陰沉沉的天很有些憂心重重,“風雨欲來呀……” 逍遙丹的上線一天沒查出來,宮中和朝中就一日不得太平,若真牽扯到什么要緊的人,必然朝堂震動,上到國家下到百姓都不得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 啊,我愛長公主!我要跟小洪搶長公主! 第四十七章 出診歸來的何元橋兩條腿兒幾乎甩出殘影, 官袍后擺高高掀起,活像有鬼攆一樣小跑著沖進太醫(yī)署,感受著迎面撲來的干燥而溫暖的空氣后才長出一口氣,“活過來了!” 天越來越冷, 寒風刮在臉上刀割一般, 他覺得這輩子都適應不了。 但是吧,北方的地龍和暖炕又實在勾人…… 正低頭翻看醫(yī)典的洪文抬頭看了看他身上落的雪片, 驚訝道:“又下雪了?” “下了有一會兒了, ”何元橋去火盆前拍打幾下, 伸手比劃了下,“地上堆了這么厚了。” “今年雪可真不少?!焙槲母锌溃罱鼘m中凍瘡膏和藥用手脂的消耗量驟然上升,負責這塊的醫(yī)生醫(yī)士們都忙得四腳朝天。 不過隆源帝已經提前撥款往各處修繕賑災, 也不用擔心百姓們遭罪了。 “是啊, ”何元橋點頭,一邊溫暖著凍僵的手指又道, “才剛我撞見韓德了, 聽說逍遙丹的案子有些眉目?!?/br> 逍遙丹的事情一鬧出來,宮廷內外都跟著震蕩,太醫(yī)署內也是議論紛紛。 身為醫(yī)者,他們對這種害人的東西素來深惡痛絕, 私底下沒少罵。 眾人都對此事頗為關注, 這會兒聽何元橋提及,手頭沒事兒的就都湊過來細聽,連蘇院使和何青亭也不例外。 臺司衙門將人從天外樓捉回去之后就連夜開審。 那些被抓的人哪兒進過臺司衙門的大牢啊,還沒想到怎么著呢就被里頭沾染著血腥味的刑具和陰森的牢房嚇得魂飛魄散,讓交代的不讓交代的全都交代了。 “聽說逍遙丹的事情抖摟出來之前, 周京翼還意外抓到幾條官員收受賄賂、聚眾yin/亂的線索,”何元橋忽然感受到了嚼舌根的快樂,忍不住眉飛色舞道,“這要是報上去,保不齊大朝會時又要空幾個位子?!?/br> 大祿朝明令禁止官員嫖/娼,所以類似天外樓這種主打高雅的所在都是清倌人,但天下男人鮮有不好色的,清倌人賺錢確實不如尋常妓/女多且快,于是難免冒出來一些掛羊頭賣狗rou的。 只是那天外樓素來鼓吹自己如何清白,名聲很大,沒想到私底下也干皮rou買賣。 不過天外樓做得非常隱蔽,一來他們只做信得過的熟客,二來從不在天外樓內進行。 在仔細篩選客人之后,鴇母會讓龜公先在外面置辦一座不起眼的宅院,讓妓/女和嫖客分別挑人少的時候先后進去……如此一來,即便有人偶然發(fā)現有動靜,也只會下意識認為是尋常夫妻或某些人養(yǎng)的外室。 然后那些熟客再相互引薦,彼此勾連,想方設法替天外樓打掩護。 又因為他們相互掌握著對方的證據,少不得要同流合污,自然而然做出許多違背朝廷玷污法律的丑事,無形中就鉤織出一張復雜的關系網。 本來這事兒做得極其隱秘,兩年多來沒出過一點岔子,萬萬沒想到平郡王參加宴會時誤飲加料的酒,引來天降臺司衙門,直接就把天外樓的老巢都給一鍋端了…… 當日搜出逍遙丹的房間主人一直在喊冤,說那個匣子不是她的,后來經過分別審訊,臺司衙門覺得她不像說謊,那一匣子逍遙丹很可能是真正的主人發(fā)現臺司衙門突然上門,想要銷毀已經來不及,所以臨時使了一招禍水東引。 如此看來,臺司衙門的判斷沒有錯,宴會當日,逍遙丹的來源確實就在這天外樓中。 只是現在有兩個謎團,第一,那匣子的真正主人到底是誰? 第二,擁有逍遙丹的人是否是制造者?如果不是,那么上線是誰?他或她制造逍遙丹究竟單純只是圖財還是有更深的陰謀? 朝廷上的事太醫(yī)署不管,不過當時就有太醫(yī)感慨,“一輩子只能活一回,常人注重保養(yǎng)還嫌不夠,怎么偏就有人上趕著找死?” 尤其吃逍遙丹的大多還是年輕人,他娘的,活著不好嗎? 如果真不想活,剩下幾十年壽命給我們??! 這個問題誰也回答不上來。 “服用逍遙丹后必然渾身發(fā)熱,多有披頭散發(fā)赤足狂奔者,”何元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抱在手中,“那天外樓后面就有一處大花園,特意改建的十分迂回,又有曲折連廊,專供服丹之人在此狂奔?!?/br> 為了賺錢,他們可謂極盡周到之能事。 洪文就道:“臺司衙門當日打了天外樓一個措手不及,留給那一匣逍遙丹的主人反應的時間并不多,想禍水東引必然要就近,而且又要有條件迅速進入對方的房間藏匿……這么一來,可疑的人應該就很有限了吧?” 何元橋就拍著他的肩膀笑道:“好小子,腦子夠靈活的,我看你若不做太醫(yī),或許也能去刑部混口飯吃呢?!?/br> 眾人就都笑出聲,紛紛打趣他果然可以去刑部走一遭。 臺司衙門的人確實也是這么想的,而且經過一番篩查之后也鎖定了幾個嫌疑人,只是事關重大牽扯眾多,在案情水落石出之前,他們并不敢向外透露太多的消息。 ******** 平郡王誤食逍遙丹的數量并不多,泄去體內燥熱后又調養(yǎng)了今天就好了,十一月十六這日親自進宮來向太后和隆源帝報平安兼謝恩。 畢竟不是親生,太后也只好問些身體如何的話,又略勸解幾句。 倒是隆源帝黑著臉狠狠呵斥一番,命他在家反省。 平郡王自知理虧,吶吶應是,又說了會兒話才退出來,誰知又在御花園碰上正要去給太后請安的嘉真長公主。 長公主位同親王,而嘉真長公主和親有功,隆源帝還特賜她“享雙俸”,連皇后都要給五分顏面,可以說乃是宮中除了太后和隆源帝之外的第三人,平郡王雖是兄長也不敢托大,率先行禮。 “公主?!?/br> 嘉真長公主神色淡淡的,坦然受了這一禮,腳步不停就要從平郡王身邊過去。 兩人素來關系平平,可以前好歹還能維持表面和平,從未像現在這樣冷淡。平郡王愣了下,脫口而出,“公主且慢!” 嘉真長公主腳步一頓,并不回頭,只微微側著眼睛問:“郡王有事?” 平郡王皺了皺眉,主動走到她面前,“公主可是對我有氣?” 嘉真長公主終于給了他一個正臉,但表情極其復雜,“難道不該?” 平郡王啞然。 他不說話了,嘉真長公主卻突然覺得不吐不快,索性直接轉過身來,“這二十多年來郡王文不成武不就,想怎么著都依你,好歹別多生事端。如今你也是要大婚的人了,偏又在年根兒底下鬧出逍遙丹的笑話,你可知現下京中有多少封疆大吏、邊疆部落、外國使團?皇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br> 平郡王被她罵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忍不住道:“我是被人陷害的,你怎好口出惡言?” 好歹我們是手足至親?。?/br> “聰明人從不會給人可乘之機,”嘉真長公主非但沒有停止,反而進一步冷笑道,“被陷害只能證明你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