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自己成家立業(yè)，一定也只娶一個(gè)媳婦就好。再多了，實(shí)在養(yǎng)活不起。

    作為皇帝日常辦公的所在，麒麟殿簡直儉樸得不像話，墻壁和藻井上的金彩繪畫已經(jīng)微微黯淡，顯然許久沒有整修。

    除了角落里幾個(gè)仙鶴銜靈芝銅香爐之外，鮮有華貴的擺設(shè)，就連座椅上鋪的套子和靠墊都是半舊的。

    洪文暗自對比一番，覺得隆源帝這日子過得還真不如人家定國公府舒坦。

    隆源帝的臉色確實(shí)不大好，看見洪文后倒是略緩了緩。

    他也不讓診脈，只是直勾勾盯著洪文的腦袋瓜子瞧，見這小子竟偷偷看窗外，兩道眉毛都要飛出頭頂了。

    “你膽子越發(fā)大了，朕面前也敢走神？”

    洪文麻溜兒認(rèn)罪，“微臣有罪，請陛下責(zé)罰?！?/br>
    他認(rèn)得這樣干脆，隆源帝反而不好繼續(xù)發(fā)作。

    不過他也有點(diǎn)好奇，外頭有什么好看的？于是也伸著脖子瞄了眼。

    嘖，就……快開敗的牡丹花啊，垂頭喪氣耷頭耷腦的，有什么好瞧的？真是小孩子家家沒見識。

    “你上前來，”隆源帝點(diǎn)了點(diǎn)桌面，身體微微前傾，“告訴朕，你在看什么？”

    說錯(cuò)了就扣你俸祿，哼！

    讓你再跟朕搶皇兒！

    洪文吭哧吭哧上前，“微臣在想，多好的一片地呀，若開墾起來，一年得收多少菜呀？”

    多了不敢說，但供應(yīng)隆源帝和幾位妃嬪足夠了。

    此言一出，四周一片死寂，隆源帝的表情都變了。

    何青亭：“……”

    我就不該叫你來！

    這是討論種菜的時(shí)候嗎？

    洪文垂著腦袋道：“微臣早年曾隨師父在外行醫(yī)，見過許多地方遭受天災(zāi)人禍顆粒無收，故而……”

    故而看著空地就難受！

    宮中又有專門的匠人料理，收成肯定不差。

    隆源帝看著他的發(fā)頂久久不語，漫長的沉默過后才幽幽嘆道：“起來吧。”

    這小子，正經(jīng)不錯(cuò)??！

    遙想當(dāng)年，他何曾沒有這樣想過？但莊稼蔬菜這些東西，若想長得好，少不得要多多施肥。那肥料是什么？可不就是穢物么！

    若在宮中大肆潑灑，那味兒……

    每日清晨，一干朝臣都在浮動的“幽香”中面圣，大談國事；

    到了飯點(diǎn)，妃嬪們都守著新鮮的菜園子用飯，皇子公主們在其中奔跑嬉戲；

    甚至到了夜里，一陣風(fēng)刮過……

    種種場景只要一想就令人銷魂，隆源帝也只好忍痛放棄這個(gè)念頭。

    只是沒想到多年過去，竟然還有人跟自己的想法一致？隆源帝頓時(shí)有種遇到知己的感動。

    唉，這小子還真是有眼光！

    上回也是，這次也是，說話辦事怪貼心的。

    “你說你早年做過游醫(yī)，”隆源帝點(diǎn)了點(diǎn)桌面，“給朕說說外頭的事?！?/br>
    洪文就講了自己的經(jīng)歷，包括百姓如何耕種，吃什么飯等等。

    隆源帝聽得津津有味，“你剛說看有人吃不飽飯，什么時(shí)候哪兒的事兒？”

    洪文努力回憶了下，也說了，“不過那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改了也未可知?！?/br>
    隆源帝擺擺手，刷刷翻開一本折子寫了兩行字，“你只管說，朕心中有數(shù)，今日之事再不會有旁人知曉?！?/br>
    隆源帝寫完，順手將折子丟到高高一摞上，誰知沒放穩(wěn)當(dāng)，洪文就伸胳膊扶了一下。

    隆源帝忽然抽了抽鼻子，“你身上藏了什么？”

    “??？”洪文一怔，想了下，從袖子里面掏出來自己的針囊，小心翼翼地舉起來，“這個(gè)？”

    “不對，”隆源帝擺擺手，“繼續(xù)掏。”

    圣命難違，洪文只好繼續(xù)翻找，于是在接下來的時(shí)間里，他面前的小桌上就陸陸續(xù)續(xù)擺滿了錢袋子、汗巾子、小香包、腰牌、帶著牙印的麥芽糖塊……

    隆源帝的臉都黑了。

    他究竟是怎么塞下這么多東西的？

    直到最后，洪文才從懷里摸出來一個(gè)皺巴巴的小油紙包，隆源帝眼睛一亮，“呈上來?！?/br>
    洪文小聲道：“不是好東西……”

    隆源帝自己打開，滿臉嫌棄，“這都什么玩意兒？”

    皺巴巴的紙包中央赫然躺著幾塊更加皺巴巴的東西，黑乎乎的，外面還沾著一層細(xì)小的白色顆粒。

    都說了不是好東西啊，你非要看。洪文對了對手指，“微臣自己做的鹽漬山楂?！?/br>
    隆源帝湊近了嗅嗅，果然一股酸甜直沖鼻腔，就是剛才若隱若現(xiàn)的味道。

    最近天氣燥熱，隆源帝本就有些上火導(dǎo)致的食欲不振，偏又因?yàn)檫x秀的事把自己氣著了，昨兒午后就粒米未進(jìn)?？纱藭r(shí)，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隱隱感覺到了饑餓！嘴巴里更是瘋狂分泌起了口水。

    就因?yàn)檫@個(gè)丑東西？

    他又瞧了眼，還是又黑又丑又皺巴，連冬天燒的煤都比它們好看許多……

    市面上常見的干果多是蜜煎，外表晶亮瑩潤，色澤艷麗，乍一看寶石也似，跟自己手里拿的這玩意兒簡直是云泥之別。

    “鹽漬？”隆源帝拈起一顆，疑惑道，“不都是用蜜來做么？”

    他素來對口腹之欲無甚追求，御廚們也不敢玩花樣，故而對此道并不大懂。

    洪文道，“蜂蜜做的確實(shí)不錯(cuò)，但瓜果本就甘甜，再用蜂蜜難免有畫蛇添足之嫌。何況春夏之際天氣燥熱，腸胃煩悶，若再食用蜜煎，更易引發(fā)喉嚨和腸胃不適。

    倒不如以鹽巴做來，清爽宜人生津止渴，或許不如蜜煎賞心悅目，但確實(shí)功效非凡?！?/br>
    確實(shí)。

    隆源帝想起來這兩天各處送來的糕點(diǎn)果品，無一不是摻了牛乳、蜜糖，他一看就膩味。

    “行了，”隆源帝擺擺手，“朕無事，你們退下吧。”

    何青亭毫不猶豫，“是，微臣告退?！?/br>
    洪文：“……”

    不是，您倒是把我的鹽漬山楂還給我?。?/br>
    咋還扣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隆源帝：嘶，這小子竟敢覬覦我的皇兒！是個(gè)混球。

    洪文：……

    隆源帝：嘶，這小子竟也想種菜？是個(gè)人才！

    洪文：……

    昨天突然冒出來一個(gè)梗！《王妃不湊合》，有可能下個(gè)月就開了……不開這個(gè)就開《我的寶物都變成了人》，麻煩大家預(yù)收下哈，數(shù)據(jù)都有點(diǎn)涼哈哈哈

    孟芽：“王爺您看，這是我給您打下的火葬場。”

    瑞親王：“……”

    人人都道瑞王爺癡情，只守著王妃一個(gè)，可孟芽知道根本不是這么回事兒。

    家人從小就教導(dǎo)她要溫柔賢淑端莊守禮，世上誰不是這么湊合著過？

    可大夢過后，孟芽看開了。

    憑什么湊合？

    第十三章

    轉(zhuǎn)眼到了秀女入宮這日，吏目中除了四個(gè)老資格的留守，其余二十人集體出動，無論休班輪值。

    洪文起了個(gè)大早，天不亮就準(zhǔn)備出門。

    何老太太在后面追著喊：“還沒吃飯吶！”

    這么早，家里還沒開火呢。

    洪文手里拎著官帽，轉(zhuǎn)身倒退著走了幾步，頭頂幾根呆毛跟著一陣亂跳，“我從街上買，您回吧！”

    說完，溜達(dá)達(dá)跑遠(yuǎn)了。

    隆源帝勤政，每日一小朝，五日一大朝，住得遠(yuǎn)的官員們起得比雞早，那會兒根本沒食欲，都是在街上邊趕路邊解決早飯的。

    久而久之，竟演化出幾條專門做早點(diǎn)的街道來。

    以前洪文只是聽說，如今，自己也能試個(gè)新鮮了。

    寅時(shí)剛過，微黑的夜幕中尚點(diǎn)綴著幾顆明星，這座龐大而古老的城池便已如一臺精密而龐大的機(jī)械般悄然運(yùn)作起來。

    街頭店鋪是第一批被喚醒的。

    那冷了一夜的灶膛被重新點(diǎn)燃，火苗歡快地舔著鍋底，很快，有淡青色的煙氣從房頂?shù)臒焽杳俺?，隨著涼風(fēng)迅速消散在空中。

    精干的伙計(jì)肩頭扛著手巾，快手快腳將封閉的門板重新拆開，扯下肩頭的手巾一甩，氣沉丹田，一手伏在嘴邊，放開嗓門，亮開一道極響亮的號子：

    “哎~又香又甜的芝麻胡餅呦~趁熱吃咧！”

    仿佛平地里炸開的暗號，寂靜的街巷突然就熱鬧起來，那些沉寂了一夜的大小店鋪呀，全都在此刻蘇醒，街頭巷尾都流淌著生機(jī)。

    “炊餅，熱騰騰的炊餅！兩文錢一個(gè)，三文錢倆！”

    “牛嬸子菜rou包子，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