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沒有母親，天生比別的孩子矮一截，皇后雖然偶爾關(guān)心，但畢竟不是生母，下頭的宮人們雖不敢怠慢，卻也僅限于此。所以三皇子很小就學(xué)會了看人眼色，什么都想做到最好，只有這樣，父皇才能更喜歡他一點……

    但現(xiàn)在，或許是文妃娘娘對五弟無微不至的關(guān)愛讓他羨慕，又或是身邊這位小洪吏目的氣息太過溫和，三皇子心里忽然酸澀起來，忍不住就想任性一回。

    我生病了，很疼。

    作者有話要說：　　咳，單位食堂撈湯底啥的，據(jù)說還有口訣來著哈哈哈哈！

    三皇子：“我不是我沒有你不要亂猜！”

    隆源帝：有個傻小子一通王八拳，稀里糊涂替朕出了氣，你說該不該高興？

    第十章

    “這是咳得厲害，傷到嗓子啦?！焙槲姆跑浟寺曇舻?，“殿下先把藥吃了，咱們再來說別的，好吧？”

    三皇子提著的心瞬間放下：他沒有嫌我煩。

    見洪文三下五除二替自家小主子止住咳嗽，三皇子的侍從們都對他又敬又愛，恨不得立刻供起來，過來喂藥時還不忘解釋，“這是馬院判開的健脾養(yǎng)肺丸，還有川貝枇杷糖梨膏，每晚喝一盞?！?/br>
    三皇子的身體，一直都是馬麟親自照料的。

    洪文點頭，“馬院判醫(yī)術(shù)高明，自然不會有錯?！?/br>
    五皇子獻(xiàn)寶似的掏出自己的蜜丸，與三皇子的排在一處比對，“三哥三哥，我也有！”

    小孩子不懂太多離愁，只覺得兄弟間親近，有一樣的東西真是再好不過啦。

    三皇子被他逗得笑了笑，就著水吃了藥，往下咽的時候忍不住皺起眉頭。

    嗓子拉得疼。

    洪文見了，就叫人去打一盆熱水來，讓三皇子的奶娘和宮女或扶或抱，讓他對著銅盆緩緩?fù)录{。

    “北方春秋干燥，最易引發(fā)咳疾，早年微臣在民間行醫(yī)時，多有窮苦人家無錢醫(yī)治，大都用這個法子止咳，又能保護嗓子、滋養(yǎng)肺臟?！彼麑ξ腻忉尩?。

    若將五臟六腑歸于五行，脾屬土、肺屬金、腎屬水，而土生金、金生水，所以肺不好的人往往脾和腎臟都偏弱，故而馬麟開了健脾養(yǎng)肺丸，意在從根本上長期調(diào)理。

    吃藥是內(nèi)調(diào)，這個法子算外治，如此內(nèi)外兼施，必能事倍功半。

    三皇子對著熱氣呼吸片刻，喉嚨果然熱乎乎濕漉漉十分舒服，就連有些干巴的面皮也舒展了。

    稍后他重新洗漱，對著文妃一板一眼行禮，“兒臣有罪，驚擾文妃娘娘了?！?/br>
    “傻孩子，”文妃愛憐地將他拉到身邊，“你何罪之有，難不成是自己愿意生病的？這話以后不可再說了?！?/br>
    五皇子湊到他身邊道：“我沒說錯吧？洪大人好厲害的！”

    三皇子瞅了洪文一眼，點了點頭。

    見此情景，五皇子立刻笑瞇了眼，簡直比有人夸自己還要高興。

    洪文見了，不由失笑，心道隆源帝雖然養(yǎng)了一群小病秧子，但還挺會教，一個兩個都很討人喜歡。

    不過三皇子小小年紀(jì)，心思實在太重了些，長此以往，難免影響壽數(shù)。

    **********

    宮中向來沒有秘密，洪文意外照顧三皇子的事很快傳到隆源帝耳中，于是當(dāng)晚，他就收到了入宮以來的第一次獎賞。

    太監(jiān)來宣旨時，洪文十分興奮，腦海中萬馬狂奔，瘋狂想象會是什么獎賞。

    哎呀，如果給銀子太多的話，自己該怎么花呢？

    結(jié)果一抬頭，就這？！

    一張紙？！

    哪怕紙上寫有“忠義”二字，也改變不了它只是一張紙的事實！

    送走了傳旨太監(jiān)，何元橋忍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做什么夢呢？”

    洪文夢游一樣喃喃道：“話本里的皇帝動輒賞銀千兩，又有凌羅綢緞?wù)渲閷毱鳠o數(shù)……”

    到了他這里竟然就變成了一張紙！

    何青亭的嘴角抽了抽，“以后少看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子?！?/br>
    隆源帝自己都不大舍得穿綾羅綢緞呢……

    洪文捧著那張紙，滿臉都寫著生無可戀，聞言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你哄我！”

    之前這老頭兒說太醫(yī)署遍地是黃金！

    何青亭老臉微紅，眼神游移道：“書中自有黃金屋。”

    那么多孤本醫(yī)典還不夠你看的？

    洪文：“呵！”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何元橋摟著他的脖子開解道：“人生在世，總要有點追求，你得看到它背后代表的意義，這是御筆親書，代表了皇上的肯定和對咱們的贊賞……”

    賞賜容易，“忠義”難得。

    若只是救治皇子，自然算不得“忠義”，顯然上回洪文和定國公對陣的舉動頗得隆源帝歡心，這是他在向世人展示自己的贊賞，也在傳達(dá)一個信號：

    這個小吏目，朕保了！

    洪文看著他，幽幽道：“難道不是因為便宜嗎？”

    道理我懂，但金匾黃燦燦豈不更好看更易保存？

    何元橋：“……是?！?/br>
    萬幸世上還有一位善解人意的文妃娘娘，半個時辰后，寧壽宮的大宮女紅月就親自帶著個小丫頭過來，“文妃娘娘說了，洪吏目照看皇子有功……”

    說著，就叫人提上來一個大食盒，里頭滿滿當(dāng)當(dāng)塞了五盤糕點，之前洪文隨何家祖孫出診時吃過的牛乳酥餅、杏漿糕和豆沙圓子赫然在列，額外還多了一份綠豆糕和水晶桂花凍，酸甜咸香應(yīng)有盡有。

    見洪文直勾勾盯著那幾個盤子，紅月不禁莞爾，才要說話時卻聽對方突然問道：“這盤子也算嗎？”

    紅月的笑容僵在臉上，“……什么？”

    洪文指著那些白如雪嫩如膏的盤子，滿懷期待道：“這些盤子，也在賞賜之列吧？”

    這可是官窯的甜白瓷，拿到外面去也能換不少錢呢！

    紅月的嘴角抽了抽，憋了半日才艱澀道：“這個……我要回去問問娘娘?！?/br>
    合著你還真是在看盤子啊！

    洪文立刻換上得體而羞澀的微笑，靦腆道：“多謝jiejie?！?/br>
    紅月：“……”

    一直到離開太醫(yī)署，紅月整個人的精神都有些恍惚，出門前甚至還被門檻絆了下。

    扶住門框的瞬間，她忍不住朝何家祖孫深深地望了眼。

    如果她沒記錯，這小子就是這爺倆帶進來的吧？

    何家祖孫：“……”

    我們不是，我們沒有，你記錯了！

    太醫(yī)署值夜的排班每半個月調(diào)整一次，今天正好是月中，何青亭不必值夜，眼見時辰差不多了，便開始整理行裝。

    何元橋注視著爺爺收拾的動作，恨不得跟著一起家去。

    洪文眼巴巴瞅著他們動作，一邊吃著糕點一邊道：“家里有事？”

    不光何青亭，甚至其他輪班人員的動作都出奇迅速。

    何青亭收拾箱子的動作一頓，幽幽道：“家里沒事，這里有事?！?/br>
    恐怕要不了多久，宮中就要流傳諸如“太醫(yī)署眾人窮掉渣，連糕點盤子都不放過”的謠言了。

    為官多年，他要臉。

    他一開口，其他太醫(yī)們都默默地進一步加快了動作，以至于稍后馬麟等人前來接班時，愕然發(fā)現(xiàn)太醫(yī)署門口整齊地排開一溜兒同僚，望過來的目光中飽含著前所未有的期待。

    馬麟愕然，什么情況？

    他不在期間究竟發(fā)生什么事了？

    不過馬麟的疑惑也并未持續(xù)多久，很快，寧壽宮的人就來傳話，語氣復(fù)雜地說盤子可隨意處置。

    馬麟：“什么盤子？”

    你們別跑啊，告訴我什么盤子？盤子怎么了？！

    確定盤子屬于自己之后，洪文就將那些點心都挪到油紙里包起來，然后一點點將白瓷盤擦拭干凈。

    他的神態(tài)實在太過專注溫柔，宛如癡情浪子愛撫心愛的美人，以至于斜對面的何元橋完全無法集中注意力看書，“你在做什么？”

    洪文眨了眨眼，“攢著賣錢啊。”

    何元橋：“……”

    不是沒有這么干的，但這樣大大方方說出來的你還是頭一份兒！

    洪文拿著被擦得閃閃發(fā)亮的盤子看了又看，心中滿是甜蜜，快活道，“文妃娘娘真是好人呀?！?/br>
    他以后會對五皇子更好的！

    要不，要不就再給他買個球？

    何元橋捏了捏眉心，覺得這事兒有點荒唐。

    竟真有人敢主動開口要東西？

    而更荒唐的是，這種荒唐的事竟然成真了！

    “淑貴妃抱恙，勞煩哪位太醫(yī)去瞧瞧？”一個小太監(jiān)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然而好像誰都不想去。

    洪文有些好奇，“我聽說淑貴妃性格率真，從不肯為難人的，怎么大家都不大積極？”

    淑貴妃可是鎮(zhèn)國公的親孫女呀，嫡親的弟弟又剛在邊關(guān)立了功，若照常理，合該被人巴結(jié)奉承才是，怎么瞧著都避之不及似的？

    何況救人如救火，你們怎么都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