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數(shù)息之間，葉晨曦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樣的心里煎熬只有她自己知道，最后的結(jié)果便是殷承祉威逼利誘有了成效，葉晨曦開始著手救人。

    在這間狹小臨時找的屋子里面，每時每刻都過的十分的漫長。

    殷承祉眼睛都不眨地盯著葉晨曦，哪怕并不懂他們?nèi)~家的醫(yī)術(shù)也還是盯的死死的，氣場駭人的厲害，若換做是其他大夫的話，怕是真心想救最后都沒這個心理素質(zhì)去救。

    一個時辰之后，皇帝醒了。

    他醒了。

    葉晨曦甚至連東西都沒有收拾便沖了出去，扶著屋廊下的柱子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她終于見到了目標(biāo)了，終于見到了，可卻不是要他的命，而是救他！

    救他——

    多荒謬可笑的事情！

    多荒謬可笑！

    “哈哈……哈哈哈哈……”

    殷承祉卻覺得自己像是被什么詭異的力量給控制了身軀似得，怎么也動不了，他應(yīng)該上前去喊父皇的，應(yīng)該仔細(xì)去問父皇現(xiàn)在如何了，他應(yīng)該……

    可卻動不了。

    腦子似乎也開始混亂了。

    “小球……”

    還好，他還能說話，還可以說話！

    圓球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yīng)好了，在它龐大的數(shù)據(jù)庫里面也有關(guān)于人類情感的研究，可文字終歸是文字，就算是再厲害的心理學(xué)專家怕也不敢說自己能輕易地摸透一個人的各種情緒反應(yīng)，反正它現(xiàn)在是不能了，娃娃的情感狀態(tài)又復(fù)雜了，本球有些應(yīng)付不了，主人啊主人，你怎么就不跟著來呢？“他的身體數(shù)據(jù)很不好?！毙∏蜃詈鬀Q定將先前暗中掃描到的結(jié)果說出來，“各大臟器已經(jīng)衰竭，腦部神經(jīng)也損壞眼中，娃娃，他熬不了多久了。”

    所以，有什么話就抓緊說有什么事就抓緊做。

    第133章 父皇

    殷承祉聽了之后腦子轟隆一下，像是被什么給狠狠地砸了下來，隨即，身軀終于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中了，“父皇——”他的聲音沙啞，悲痛，還帶著委屈，他怨過、恨過也釋懷過，他想不是所有兒女都能得到父母的疼愛的，這世上總有些人沒有父母緣的，比起那些不知父母是誰或者早便失去父母的孤兒來說，他已經(jīng)很好了，哪怕他們不愛他也不想要他，可到底為他找了一條出路。

    崔家是他的外祖家，天底下的外祖家，怕是會下手對付自己的親外孫的也沒有幾個，尤其是母后尚在，他在心里安慰自己，不過是陰差陽錯罷了，不管是父皇還是母后，怕也想不到崔家會對他下毒手。

    他釋懷了的，大不了便當(dāng)做沒有這樣的父母了。

    甚至于在母后離開的事情，他雖然震驚、憤怒、難過，但也并沒有那么傷心欲絕。

    他釋懷了的。

    可到了后來，卻又發(fā)現(xiàn)這一切或許只不過是身不由己，是一個妖婦在背后cao控，讓他從小失去了父母的庇護(hù)和疼愛，甚至還告訴他，或許……或許他的父皇由始自終都是疼愛他的，和當(dāng)初一樣，從未變過。

    來京的路上，他們說，之前皇帝吐血便是因?yàn)槁犃怂乃烙崱?/br>
    “父皇……”

    皇帝似乎也聽到了聲音，艱難地側(cè)過了頭，死灰的臉上嵌著一雙渾濁的幾乎失去了光澤的眼瞳，而眼瞳的視線在觸及到了殷承祉的那一刻，先是迷茫，爾后便綻放了喜色，他似乎想起身，可最終也只能顫抖幾下，但那雙眼瞳里的光澤卻越來越亮，將那死氣也驅(qū)逐了不少，“小……小……小四……”幾乎不可聞的叫喚從他灰白的嘴唇中溢出。

    殷承祉渾身一震。

    “殿下！”

    父子誰也沒能有說話的交流的機(jī)會了，太醫(yī)還是被找來了，與此同時，被劉群山派人去救的文武百官、皇室宗親也都一擁而來，每個人都很狼狽，哭哭啼啼的，盡可能地想要在皇帝面前表現(xiàn)自己的忠貞不二似得，康王府的老王爺也來了，這個命硬的可以的老頭兒經(jīng)歷了這一場動亂居然還能蹦跶，實(shí)在讓人佩服，不過也因?yàn)橛兴?，宗親的心在動亂之后方才快速安定。

    皇帝也被轉(zhuǎn)移到了前朝大殿后的配殿中，比先前窩著的小屋子寬敞許多，能容納更多的太醫(yī)為皇帝整治，這時候，自然也用不上葉晨曦了，殷承祉卻也沒讓她到處亂跑，將她交給了自己的人看著。

    葉晨曦雖然冷著臉，但并未反抗。

    殷承祉沒有多少工夫顧及他，他不是不信小球的診斷，可到底還是心里存了一絲的希望，一個又一個的太醫(yī)被找來，一個個的為皇帝診治，御藥房內(nèi)庫存的吊命之藥也都一一用上，讓皇帝的精神好轉(zhuǎn)了不少，只是所有太醫(yī)都已經(jīng)告罪說，皇帝時日不多了。

    宗親頓時哭哭啼啼。

    文武百官悲痛的背后開始各自的盤算。

    皇帝時日不多了，那接下來誰繼位？

    論宗法規(guī)矩，自然是嫡皇長子了，只是……

    如今皇帝的四個兒子，六皇子如今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即便還活著，有了安氏的謀逆，皇位怎么也不可能輪到他的。

    二皇子嘛，雖然也趕回來了，但是在宮門前便倒下了，這么一個隨時都可能追隨皇帝而去的皇子，自然不是皇位繼承人最好的人選了。

    那便剩下兩個了。

    皇長子和皇四子。

    兩人一母同胞，皆為嫡子。

    可大皇子如今尚不見人影，西北來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他去了何處，而四皇子則帶著人攻破宮門，親自沖進(jìn)火場之中救出皇帝，更是派人將被困各大牢房中的皇室宗親、文武百官救了出來，如今更是在全程搜捕安氏余孽，比起其他兩路人馬，錦東來的大軍幾乎成了后續(xù)收拾殘局的主要人馬，也便是說，四皇子未必就愿意謙讓他的嫡親長兄。

    皇長子在這時候失蹤，更是拉耐人尋味了。

    殷承祉也覺得殷長乾久久為至有些奇怪，哪怕他不愿擔(dān)下攻入皇宮可能造成皇帝命喪安氏之手的后果，可如今萬事既定，他理應(yīng)敢來才是！

    難道出事了？

    可他有重兵護(hù)佑，如何會輕易出事？更不要說以他的心智不可能讓自己在最后的關(guān)口出事的！

    到底是什么事情耽擱了他？！

    殷承祉想不到，只能暗中派人去尋找。

    而這時候，他已然成了所有人眼中的香饃饃了。

    老王爺把他叫到了跟前，仔仔細(xì)細(xì)地瞧了許久，拍著手喊著很好很好，皇后娘娘果然為我殷氏皇族生了一個好皇子……夸贊的話從折騰的好事出氣比吸氣多的老頭兒嘴里不斷地說出來，簡直將人夸贊成了神人了，“孩子啊，以后……以后我們殷家的江山就靠你了啊……”

    “老王爺?！币蟪徐砻夹囊惶?，“有大皇兄在，阿承不敢居功?！?/br>
    老王爺不知道是累糊涂了還是不知大皇子還活著，睜大了那雙老眼驚訝道：“大皇子？大皇子怎么成？不成不成？四殿下，只有你才能??！你可是天命之子，當(dāng)初你一出生……”

    殷承祉連忙制止了他說下去，“老王爺累了，先歇息一下吧?！边@些話如何能繼續(xù)說下去？

    “四殿下……”老王爺還想說。

    旁邊康王心里跟明鏡似的，趕緊制止了自己的老父親，現(xiàn)在可不是康王府下水的時候，大皇子那性子可是睚眥必報，現(xiàn)在都還沒現(xiàn)身也不知道在憋什么壞呢，再說，他眼瞧著這四殿下似乎真的不想與嫡親同胞兄長相爭，“四殿下莫怪，你叔祖父這段時間有點(diǎn)糊涂了……”

    殷承祉自然不會見怪，正想說兩句場面話，便見老丞相顫顫巍巍地朝著他走來，也便只好先作罷了。

    “見過四殿下?！崩县┫喙硇卸Y。

    殷承祉連忙扶著他，“老丞相無需多禮?！?/br>
    皇帝經(jīng)過了太醫(yī)連番救治以及服用諸多吊命神藥恢復(fù)些精氣神之后，便宣召了老丞相了，除了見了幾位宗親之外，唯一召見的便是老丞相，那些年輕的朝臣，似乎沒有一個能讓皇帝信任似得，而這時候召見老丞相是為何什么，大家心里也都有數(shù)。

    老丞相從殿內(nèi)出來，便對四皇子如此恭敬，更讓那些候在一旁的大臣有了盤算了。

    “殿下，陛下請您進(jìn)去?！崩县┫喙Ь从植皇Т认椋f道。

    殷承祉愣了愣，數(shù)息之后才應(yīng)道：“多謝老丞相告知?！闭f完，便起步往里頭走去，除了太醫(yī)之外，皇帝身邊并沒有內(nèi)侍和宮人，一是動亂后宮人四散，二是便是能找出幾個伶俐的，可安氏控制皇宮多年，如何能信的過？若不是沒了太醫(yī)不可，殷承祉甚至連太醫(yī)都不放心。

    “四殿下，陛下剛才服了藥精神尚可?！币幻咸t(yī)上前悄然說道，“只是藥效只有一刻多鐘的時間?！?/br>
    殷承祉心里突然刺痛了一下，頷首：“多謝太醫(yī)，我知道了?！甭曇粢采硢∑饋砹恕?/br>
    老太醫(yī)便退下了。

    殷承祉吸了口氣，吸入了nongnong的草藥味，他沒有立即上前，而是靜靜站了許久，想讓自己心平氣和一些，再過去，然而他尚未平復(fù)心境，龍床上的皇帝便開口了。

    “還怨父皇？”聲音也頗為嘶啞，但精神的確不錯。

    殷承祉大步上前，雙膝跪在了龍床前方，抬頭看了過去，“沒有?！?/br>
    皇帝的臉上多了些許血色，看起來便像是一個得了病但還不至于去見閻王爺?shù)睦先?，渾濁的眼中多了笑意，溫和慈愛地看著眼前的少年?/br>
    老人。

    殷承祉喉結(jié)一滾，鼻腔眼眶火辣辣的，“父皇……”記憶中的父皇越來越清晰，威嚴(yán)高大，不怒而威，像是這世間的主宰般，而如今徐徐老矣……“父皇……”不過十幾年，亦不過十幾年的歲月……他理應(yīng)還是盛年，理應(yīng)還是這世間最威嚴(yán)最高大的父親！“父皇……”

    熱淚滾落了臉龐。

    皇帝眼眶也慢慢紅了，朝著他抬起了手。

    殷承祉連忙跪爬上前，伸手抓住了，“父皇……”什么怨什么恨，在這一刻哪里還有什么怨恨？他只恨自己只怨自己，身為人子卻從不知父親深陷妖孽禍害當(dāng)中，身為人子卻未能保護(hù)父親，他……“父皇……是孩兒不孝……孩兒……孩兒……”哽咽的幾乎難以成言。

    皇帝卻笑了，反手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卻似乎發(fā)現(xiàn)手中的那手變了許多了，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了半晌，才笑道：“長大了……長大了……父皇的阿承長大了啊……”

    “父皇……”殷承祉哭的更加不能自抑。

    皇帝松開了手，顫顫巍巍地?fù)崦念^，“好了……長大了……便是男子漢了……不許哭了……民間男兒尚且流血不流淚……你身為皇子更是要以身作則的……”

    “好！”殷承祉胡亂地抹去了眼淚。

    皇帝笑了，只是精神似乎沒剛才好了，“父皇對不起你……”

    “沒有！父皇……”

    “其實(shí)，父皇并非完全不清醒。”皇帝打斷了他的話，“那時候父皇還是清醒的，只是很是迷惑，朕明明那么疼老四，怎么一下子便嫌棄上了？”

    “是我不好，是我……”

    “不就是個結(jié)巴嗎？”皇帝笑著說道，“孩子受驚了有些后遺癥也是正常，那時候朕的小廝還那么小，慢慢治就成了，朕理應(yīng)關(guān)心疼愛，怎么能生出厭惡？便是宮里的太醫(yī)治不好，還可以去民間找，天下奇人多的是，怎么也能找到一個能治好你的，可朕呢？”

    “是安氏那妖婦害了父皇！”殷承祉狠狠地道。

    皇帝笑了笑，“若非朕鬼迷心竅，安氏如何能有機(jī)會趁虛而入？”

    “父皇……”

    “恨父皇嗎？”皇帝又問道。

    殷承祉搖頭，“不！”

    “好，好?！被实坌Φ?，“那就好……”

    殷承祉也發(fā)現(xiàn)了他精神不足，“父皇……”

    “朕當(dāng)初把你送去錦東，一是控制不住心里的厭惡，怕有朝一日對你做出什么更不好的事情來，二是希望你能有一番磨礪，崔溫雖不及崔家歷代先祖，但帶帶你還是可以的?！被实蹧]有讓他說下去，“如今看來，當(dāng)日朕的決定并沒有錯?！?/br>
    殷承祉心中震動，“孩兒讓父皇cao心了。”

    其實(shí)當(dāng)年，最嫌棄最厭惡他的，并不是父皇。

    而是母后。

    “為人父者，理應(yīng)如此?！被实坌Φ?。

    殷承祉眼眶又蓄起了熱淚，“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