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雯雯這才和兩個少年互相問好。

    路乘風應該看出了她的不自在，直接先到餐桌落座：“來一邊吃一邊聊我和倪蘇的故事，怎么樣？”

    目光落在餐桌，倪蘇才發(fā)現(xiàn)，他們居然在這家私房菜館弄了烤rou。

    司欲一看她表情，便立刻領(lǐng)悟到路乘風這種清冷的男人，為何突然對一場雪有了儀式感。

    “倪小姐，你可能不知道?！彼痔煜虏粊y，立刻調(diào)侃說，“乘風哥為了給你弄這一桌烤rou費了多大的勁——”

    但他話未說完，路乘風直接一腳踹來。

    “別聽他瞎說，這兒老板我熟，一個烤rou爐子而已并不麻煩?！比缓笏俣绒D(zhuǎn)移話題，“還是說說我和倪蘇當初的烏龍故事吧?！?/br>
    楊雯雯對這個也好奇，雙手贊成。

    于是，倪蘇便隱去當初鬼迷心竅地搭訕心思，只講自己第一次和路乘風見面，錯把司欲的作品說成是他的那件烏龍講了出來。

    話到最后，連倪蘇自己都忍不住輕輕笑起來，四人聚會的氛圍也就此被打開。

    一個話題被開啟，后續(xù)你來我往地聊著，也就不存在冷場了。

    雖然楊雯雯是圈外人，但平時對娛樂圈關(guān)注多，懂的比倪蘇更多，漸漸地她也融入到了三位明星之中。

    氛圍正好，路乘風似乎覺得時機正好，突然聊起工作：“倪蘇，其實今天約你還有另一件事，最近有個電視劇劇本很適合你?！?/br>
    這個劇本原本是要找他客串，但他最近沒有參演電視劇的計劃，看過劇本倒是覺得倪蘇適合女主角。不過，他也聽說了倪夢最近在爭取另一個大導的電影，并不確定她是否愿意接“低一檔次”的電視劇。

    所以，他狀似閑聊地問：“有興趣看看嗎？”

    倪蘇突然福至心靈，反問：“這該不是你今天約我真正的理由吧？”

    路乘風微頓。

    聊劇本的確是他見面計劃中的一環(huán)，但若要論真正的理由，應該是他意外看見了熱搜里女孩纖長颯美的側(cè)影。這令他想起他們還有一次飯局之約，決定了要見面，然后劇本的事也就自然而然浮現(xiàn)腦中。

    但路乘風并不解釋，只順著她的話點頭：“算是吧?！?/br>
    “那下次路老師可以直說，不用繞圈子。”倪蘇來時路上的那最后一點不確信都剎那消失，她笑著說，“路老師介紹的劇本，無論是電影還是電視劇，我肯定都會感興趣來看一看?！?/br>
    倪蘇聽說過很多電影明星，演過大熒幕之后都不愿再演電視劇，但她還是個新人，并無這樣的顧忌。

    她相信三金影帝的眼光，這都是她的真心話。

    但旁邊，楊雯雯和司欲卻不約而同偏頭看向她。

    這話，聽著怎么就這么曖昧呢？！

    倪蘇卻渾然不覺，連路乘風都是會心一笑，仿佛也不覺得她這話有任何不妥。

    “你先看看梗概和人物小傳?！鄙倌晟踔林苯訉⒆约旱氖謾C遞給她。

    楊雯雯和司欲其實還不熟悉，此刻卻忍不住交換了眼神，兩人眼中皆有些驚訝和不解。

    這兩個人保持著禮貌距離的熟稔，給人一種莫名其妙的默契感，就像剛進門，他們的那個相視一笑。

    尤其是此刻，他們開始聊起劇本更有些忘我，好端端的四人聚會，在這刻仿若變成了二人世界。倪蘇和路乘風一個世界，而楊雯雯和司欲被迫給擠到另一個世界。

    可倪蘇不過是性格使然。

    她曾身兼數(shù)職，無論是學習和工作都培養(yǎng)成了快速專注的習慣。好的劇本當然吸引人，她當初在公交站臺看《春列》的劇本就入神了，此刻路乘風介紹的好劇本自然也有那樣的魅力。

    這個劇本的梗概就引人入勝，倪蘇剛看完便忍不住問：“路老師能發(fā)我大致劇本看看嗎？這個分類是大女主戲?qū)Π桑瑢а轀蕚湔規(guī)讉€演員來演繹女主的一生？童年、少年、青年還有老年，會分別找女演員嗎？”

    她連續(xù)發(fā)問，看得出來對這個劇本是真感興趣。

    “除了童年，后面三個階段應該都是同一個演員?！甭烦孙L說，“劇本當然可以發(fā)你，但你若有心參演，后續(xù)肯定得讓倪夢老師為你聯(lián)系試鏡?！?/br>
    言下之意，他能做的也只是推薦劇本而已，別的都得靠她自己爭取。

    倪蘇會意，絲毫不介意：“當然，但我有兩個問題。這部劇女主有很多和原生家庭相關(guān)的劇情，會不會和椿來有一些重復？而且我出道給人的印象是自強自立，再演一個這樣的角色，今后戲路會否被固化？”

    事實上，路乘風的確是因女孩自強的氣質(zhì)和劇中女主角貼合，才第一個想到她。

    他沉吟片刻才說：“椿來你不用擔心，《春列》本質(zhì)是反轉(zhuǎn)和悲劇宿命，這部電視劇顯然是勵志類。至于你的第二個疑問，”他頓了頓，稍許措辭，“一部電影只是一個演員的一世，我想優(yōu)秀的演員不會一直困在某一世里。新人有無限可能，導演不會因為你演了一個和自身氣質(zhì)像的角色，就不給你演繹其他角色的機會?！?/br>
    戲路是否被固化，從來都和劇沒關(guān)系，只跟演員自身相關(guān)。

    至少，他一直這樣認為。

    倪蘇聞言陷入沉思，似乎在分析少年說的道理。

    而后，她豁然開朗朝他邀杯，旁若無人地說：“感謝路老師的初雪小貼士，今天又是收獲頗豐的一天?！?/br>
    路乘風回之一笑，舉杯回應。

    “夠了啊你們倆。”旁邊，司欲終于忍無可忍，“再把我和雯雯當空氣，我倆可就私奔了。”

    楊雯雯捂嘴笑，怕司欲再多說會讓倪蘇不好意思，她干脆也舉起杯子：“就是，既然是慶祝初雪，大家一起碰一杯，就敬初雪！”

    四個杯子相撞，黃澄澄的啤酒滌蕩翻旋。

    他們齊聲道：“敬初雪！”

    -

    都是相熟的朋友，倪蘇今晚便沒拘泥，小酌了幾杯啤酒。

    不醉人，卻難免去了兩趟衛(wèi)生間。

    當她再度從洗手間出來，立在盥洗臺洗手時，意外地碰見了剛好過來的司欲。

    今天是倪蘇和司欲第一次見面，在此之前他們從未有過交集，司欲也表現(xiàn)得還算好客。但莫名地，她感覺到司欲對自己帶著些探究，說話時的語氣也很耐人尋味。

    她直覺，司欲可能不喜歡她。

    所以偶然在包廂外相遇，倪蘇只禮貌點點頭，算是問好。

    卻不料——

    司欲竟停在她身邊，似乎并沒有進入隔壁男衛(wèi)的打算。

    倪蘇狐疑，一邊扯出張擦手巾，一邊側(cè)首詢問：“司老師找我有事？”

    司欲卻嗤笑一聲，將方才在包廂裝出的偽善通通卸下，上前兩步逼近她：“還裝？”

    倪蘇蹙眉和他拉出距離：“司欲，你什么意思？”

    “喲，現(xiàn)在不叫老師了？”司欲目光在她身上很不禮貌的逡巡，然后嘖聲道，“就你這種兩面派女人，對著別人一口一個老師，除了漂亮點也不怎么樣嘛，乘風哥怎么會對你有興趣？”

    為了和這個女人約飯，一向不喜交際的路乘風，居然會主動約他出來在中餐私房菜館弄烤rou。

    真是鬼迷心竅。

    倪蘇不知道司欲是何目的，但在她看來都有些莫名其妙。

    她白他一眼，也不再客氣：“你這種人的確不配被稱作老師。而且，你以為你是誰，我和路乘風如何輪得到你管？腦子有病就早點看醫(yī)生，別杵在廁所門口做路障?！?/br>
    話畢，她連多看著人一眼都不愿，直接繞開他就要離開。

    啪啪——

    司欲被她罵居然也沒生氣，反而在身后鼓起掌來：“不愧是在劇組把女主角搞抑郁，能把女配上位的人。當影帝面我就是司老師，背著影帝的面我就是神經(jīng)病了對吧？”

    倪蘇步伐微頓，終于明白司欲的莫名其妙了。

    她轉(zhuǎn)身問：“你是于意歡的朋友？”

    “是又怎樣。”司欲好整以暇，“倪蘇，不管我是誰的朋友，反正你的小把戲我都知道。如果你現(xiàn)在道歉，我或許可以考慮遲些在你的路老師面前揭穿你。”

    倪蘇不屑一笑：“原來如此，果真是物以類聚。司欲，看在你是路乘風朋友的份上，我規(guī)勸你一句，離于意歡遠點。因為，智商太低會傳染?！?/br>
    她趾高氣揚的態(tài)度終于將司欲惹惱，少年怒意沖沖地到她面前。

    “倪蘇，你這種女人我見多了，少在這兒裝腔作勢?！彼樕系妮p松快意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譏諷，“你在路乘風面前裝得對電視劇劇本都感興趣，背地里卻連徐風導演的電影也看不上，你這種兩面派，有什么資格在這里對其他人指指點點？”

    司欲的面容變得比她更不屑：“你以為搭上了倪影后，你就能夠得到奧斯卡大導的電影了？做夢吧，人家張正祥導演已經(jīng)定了文穎做女主，你再等一百年也不可能等到試鏡的機會?！?/br>
    少年這番話信息量過大，倪蘇猛地一怔。

    這一陣，母親的確說過在幫自己爭取一部名導大制作的影片，原來竟是奧斯卡大導張正祥新作？不過，她什么時候拒絕過徐導的戲了？

    母親可從未跟自己提過有關(guān)徐風導演的任何。

    這一刻，她的情緒才真正地被刺激到，她反問：“什么叫我連徐風導演的電影也看不上？司欲，你說清楚！”

    司欲還她一記白眼：“你一直不正面回絕徐導，欲擒故縱四處釣魚卡著劇組遲遲不開機等你，還在這兒裝傻有意思？”

    “我這輩子最討厭又當又立的女人，倪蘇，智商太低會傳染這句話還給你?！彼o予她最后的忠告，“離路乘風遠一點，否則我要你好看?！?/br>
    少年囂張離開，倪蘇卻猶如被施了定身咒般扎根在原地。

    她眉頭緊鎖，思考著司欲這番話的真實性。

    事實上，倪蘇早在自己被造謠惡意截胡文穎時，便知道了導演徐風。

    那時，她從評論里看到一個名字“鐘杳”，和她很像的一位灰姑娘。鐘杳是華語電影迄今最年輕的國際影后，而她當初就是拍徐風導演的戲一炮而紅。

    徐風被譽為最會拍女人的導演。

    倪蘇從那天，其實就憧憬，將來也能拍一部徐導的戲。若真的有機會，她當然不會拒絕。

    司欲雖然討人厭，但他方才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在撒謊。

    一定是其他哪里的環(huán)節(jié)出了錯。

    剎那間，倪蘇想起自己殺青那晚，倪夢語重心長告知自己寧缺毋濫的模樣。

    不詳?shù)念A感襲來，她覺得，問題可能是出在母親那里。

    *

    倪蘇圓滿的初雪日，最后還是蒙上了一絲陰影。

    她心系司欲所言，后半程的聚會難免有些心不在焉。

    倪蘇并非坐以待斃的人，她回包廂后就給母親發(fā)了消息，問對方何時有空表示自己有事要商量。

    仿佛心有靈犀，幾乎是消息發(fā)送成功的同時，倪夢的信息也隔空傳來：

    【今天初雪收工早，有空回來吃炸雞嗎？】

    倪夢甚至反常地發(fā)來了炸雞和啤酒的照片，說等她回家一起慶祝下雪。

    母親能在這種網(wǎng)絡(luò)營銷出的節(jié)日記得她，這反而令倪蘇的心緒復雜起來。

    方才那一瞬間，她其實非常懷疑倪夢，懷疑她很快把個人私心代入了工作。倪蘇想要立刻回家質(zhì)問她，可一張啤酒炸雞的照片卻又令她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