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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初時常期待著下一瞬間它能閃一下紅色的光,但到如今,他已經(jīng)很少再看它了。 最開始意識到自己愛上柳徵云的時候,江潭月想過很多種結局,但沒有想到偏偏會是這樣。 他等得太久了,哪怕柳徵云根本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寂寞地等著他。 今天還是與之前無聊又失望的日子別無二致,不過是同一種枯燥乏味生活的簡單復刻。 今天落神山依舊是清冷如昨,山間溪底沒有一絲生氣。 今天……他等的人還沒有回到這人世間。 ☆、無聲克制 *** “你……是?” 柳徵云的聲音很嘶啞,他記不清自己已經(jīng)多久沒有開口說過話。 來者撲得太快了,他根本還沒有看清楚他的臉,只是覺得身形隱約有些熟悉。 他被用力地抱著,卻不覺得難以呼吸。 這個人瘋狂得很克制。 “我說……先放開我,行不行?” 柳徵云很累了,他甚至沒有推開這個人的力氣。 這整整一萬年來,他都掙扎在無休止的廝殺之中,那里面很黑,充斥著怨煞和鮮血。 他隱約記得他還有只貓。 如果太久不回去,它說不定就不認他了…… 但他還是被困在這里一萬年,整整一萬年麻木的殺戮。 他的袍子沾滿腥臭的污血,頭發(fā)也干燥得像一把枯草,他渾身上下布滿了或陳或新的傷疤,瞳孔里沉淀下詭譎的深紅。 他被逼上了絕路,不得已吞噬了魍魎血池。 江潭月心疼極了。 他的喉嚨像是被一把沙子堵住了,又悶又痛。 還沒待出聲,肩上便一沉。 他猛地一抖,顫指探入神力察看他的情況。 耳畔卻傳來綿長安穩(wěn)的呼吸。 柳徵云被他抱得睡著了。 “……” *** 落神山上從此多了一個人。 江潭月把柳徵云扛回了自己的小木屋,將他放在自己難得睡一次的床上,自己就坐在一旁看著他睡覺。 半個時辰前,他收回向窗外看云的視線,便發(fā)現(xiàn)枕畔的筮草亮了。 他怔愣了好一會兒,在劇烈的耳鳴聲中有些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直到那個青鳥飛魚錢袋的輪廓漸漸清晰,江南煙柳中一個人的笑容在面前徐徐勾勒,他才恍然記起,他在等一個人。 等了很久很久,大概有……一萬年。 那個人被封印在鬼域魍魎血池。 從他離開落神山到血池懸崖,不過區(qū)區(qū)眨眼間的功夫——這才是真正的躍遷術。 他撲向那個面目全非的人時,心中有片刻的慌亂。當他問起他是誰時,他竟有些不敢回答。 然而,然而抱緊他,這在夢中頻頻出現(xiàn)的一幕突然成真,他只覺得他的心臟好像久違地歸位了。 原來……他不是離開了心臟就不能活,而是離開了柳徵云就不能活。 在這一萬年里宛如死尸,僵硬地、毫無生氣地存在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為什么偏偏是柳徵云,他不知道,也許只是因為那天柳絮飄飛,浮云溫柔,也許只是因為山里太過寂寞,無人問津。 但他知道這份愛為什么如此刻骨——每望向天際一次,思念就會在身上扎下一刀,整整一萬年過來了,全身上下的骨骼,都刻滿了柳徵云的名字。 他等的人在第一萬零一年回來了。 他望向柳徵云沉靜又疲憊的睡顏。 一萬年,也不算太久。 落神山今天陽光溫暖,和風習習,原隰郁茂,草木滋榮。 它們的山神新懂了一個詞——叫苦盡甘來。 *** 柳徵云醒來時,陽光正懶洋洋地曬進屋子。他微瞇了瞇眼,適應了一下才慢慢睜開,往屋內的陳設環(huán)視了一圈。 這是哪兒? 他翻身下床,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穿著有些發(fā)白的青衫,褲腿短了一節(jié),一曲肘手腕便露出不少,繃得有點不舒服。 他抬手換上了自己雪白的里衣,隨意搭著張揚的絳袍,換上鞋便走了出去。那青衫被他疊好,整整齊齊地放在了枕邊。 他在一座山中。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氣息讓他找回了一點活著的真實感。 他甚至聞得到陽光的味道。 不過……他來過這里嗎? 一種熟悉又陌生的微妙錯亂。 許久,他收回目光,卻與不遠處呆呆望向這里的人撞上視線。 那人穿著青衫,外面搭著一件簡單的白袍,頭發(fā)隨意地半束起來,斜斜刺著一根樹枝。 那青衫跟剛剛套在他身上的是同一種樣式。 “江潭月……” 很奇怪,一萬年的光陰,在無休止的逃命與機械式的屠戮中,很多事情他都記不太清了。 但是當他看向那個人,看見他悲傷的眼睛里細碎的光影時,他不由自主地說出了那個名字。 江潭月。 一個萍水相逢的美人。 僅此而已……嗎? “我想著你醒來之后沒有東西吃,便在后山摘了些梅子?!?/br> 他走近了,聲音很冷,有著擊碎玉石或者青瓷的質感。 “你要吃嗎?” 比他略矮一寸,說話時微抬起眼,他的臉有著一種不健康的白,眼尾有些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