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72節(jié)
那荷包里卻是一沓厚厚的紙張,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字跡只能說是端正,不比石太福晉生前素日的筆法清雋好看,但寫得小,能寫下的東西也多。 越看,清梨越是心驚,從前隱隱的揣測此時真正被落實(shí),卻仿佛心頭壓了沉甸甸的一顆大石頭,叫她一口氣都喘不過啦。 “主兒!”尋春驚慌的聲音叫清梨隱隱回過神來,她一手緊緊攥著領(lǐng)口的布料,一手捏緊那些紙張文書,抬起頭,牙齒輕顫地對著尋春,“去,屏退眾人?!?/br> 尋春見她的模樣,就知道定然是急事,忙一欠身,下去屏退左右,又端了一盞溫水回來,輕聲道:“可要傳太醫(yī)來?快喝一口水順順?!?/br> 清梨張口幾次在勉強(qiáng)出聲,用力按著胸口,吩咐:“喚石嬤嬤過來?!?/br> 尋春不敢耽誤,忙下去叫石嬤嬤。 這日清梨與石嬤嬤究竟說了什么,娜仁不得而知,只是當(dāng)日下晌清梨便病了,消息在宮內(nèi)傳遍,多少人去探望,清梨卻閉門不見。 第二日,清梨素衣去乾清宮請見。 康熙聽她來了,有些震驚,忙扶住她道:“這是怎么了?若有什么事,只叫人來說一聲便是了。天兒冷了,怎么沒添件衣裳。” 清梨聽著他的關(guān)懷之語,眼圈不自覺微紅,見她眼睛腫得核桃似的,康熙擰眉道:“誰叫你傷心了?” “皇上,妾,有負(fù)皇恩?!鼻謇鏄O鄭重地推開他的手,雙手交疊端正地行了一禮,額頭與手背長長相碰,長發(fā)迤邐在地,秋風(fēng)瑟瑟,平白叫人心酸。 而后乾清宮中清梨與康熙說了什么無人知曉,只是自那日之后,啟祥宮閉宮,外人只知是清梨閉宮安胎。 雖說是安胎,但明眼人都知道,尋常安胎,哪里用得到侍衛(wèi)一般般輪值,倒像是被禁足看守了起來。 娜仁與皇后幾次三番用盡方法也沒進(jìn)去,皇后冷著臉,看她那模樣娜仁就心知不對,怕她真擺出身份來強(qiáng)闖,便按住她,道:“別急,我去問問皇上?!?/br> 彼時康熙正在御案前批閱奏折,聽聞娜仁此語,手上的動作一頓,面色淡淡地,好一會,才輕嘆道:“也罷……阿姐去吧?!?/br> “謝皇上!”娜仁欣喜萬分,心里仿佛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急急忙忙地帶人趕去啟祥宮。 憑著康熙的口諭,娜仁頂著侍衛(wèi)們強(qiáng)行破開啟祥宮的大門,與皇后進(jìn)了啟祥宮。繞過影壁,啟祥宮內(nèi)外,便仿佛兩方天地。 不似往日的熱鬧繁華景象,尋春安排著兩個宮女太監(jiān)收拾東西,清梨懶洋洋地歪在躺椅上,在庭院里曬太陽。 聽見聲響,她外頭來看,笑了一下,“你們啊……倒是我叫你們cao心了。” 幾乎是與她目光相觸的那一刻,娜仁心里咯噔一下——本來孕前期養(yǎng)得不錯,清梨整個人紅光滿面的,下巴都圓了,烏嬤嬤幾次三番與娜仁念叨清梨那樣就很好。 然而不過時隔一二日,今日再見,清梨卻面色蒼白如紙,面上雖有些軟rou,卻也消瘦不少。 “……你這是怎么了?”娜仁開口才知嗓音嘶啞,皇后擰著眉,快步過去,三指搭上清梨的脈門,卻被清梨的手按住了腕子。 清梨一笑,還有些虛弱,眼睛卻亮得很,“不必?fù)?dān)心了,我無妨?!?/br> “你、小產(chǎn)了?”皇后冷聲問。 娜仁猛地上前,“此話怎講?” “好了好了,你們急什么?!鼻謇娲驍喽?,笑道:“我不只是小產(chǎn)了,只怕日后,也難見面了。多年的夫妻情分,能保住我這一命,旁的……不求了!” 她長聲嘆著,神情分明是灑脫的模樣,卻叫人心中澀澀地生疼。 而后即便娜仁與昭妃再怎么問,她也沒多透露一個字了,只道:“你們兩個進(jìn)來看我,我心中的甚是歡喜。只是如今局勢未明,只怕耽誤了你們,回去吧?!?/br> 娜仁抿著唇,握了握她的手,入手冰冰涼的,便轉(zhuǎn)頭看向?qū)ご海骸澳阒髯拥氖诌@樣涼,怎么沒灌個湯婆子來?” 尋春苦笑道:“手爐都翻出來了,主兒不愛用?!?/br> 娜仁聽著,心里一松——好歹還沒艱難到處處緊張的地步。 皇后多少也是如此想法,二人出去后,并肩走在甬道上,皇后道:“這里頭的事只怕不簡單,我叫人打聽打聽?!?/br> “……算了?!蹦热实溃骸皠e連累了你的人,我去老祖宗那磨一磨,總能知道些什么??辞謇婺菢幼?,也不知還有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br> 皇后抿抿唇,點(diǎn)點(diǎn)頭,全做應(yīng)了。 不過任是如何,太皇太后也沒告訴娜仁什么。她明顯是知道其中的關(guān)竅的,卻一概閉口不言,只實(shí)在被娜仁磨得沒法了,才道:“皇帝是個心軟的,你那姐妹不會有生命之危,卻也僅僅與此了?!希檬侄?,算計盡了人心關(guān)竅啊。便是她當(dāng)日那幾萬的銀子砸下去,也算是給李氏留了條生路。” 娜仁聽著愈發(fā)心驚,聯(lián)想到太福晉叮囑她要在清梨有孕后給她,也不知是催命符,還是保命的手段。 在太皇太后這沒問出什么,娜仁也沒氣餒,只是這幾日其勒莫格值守忙碌,等得了空檔,她再問問也罷。 天氣轉(zhuǎn)涼,清梨的事急在一時也無用,這日娜仁在庭院里的搖椅上躺著,看著瓊枝囑人收起夏裳,開箱子選料子,又是好一番折騰。 “唉——那匣子里頭是什么?”娜仁揚(yáng)揚(yáng)下巴,對著置放在成卷的綾羅之中的匣子表示了好奇。 瓊枝瞥了一眼,也是一愣神,然后回過神來,好笑地道:“這東西您也忘了?”她順手把那匣子撈出來,打開摩挲著里頭的料子,“可不是當(dāng)年您英勇神武扯下的刺客衣料?” 娜仁來了興致,示意她捧來細(xì)看。 今日陽光正好,秋日暖陽打在身上,叫人暖洋洋的。 然而娜仁只看了一眼,便覺一股子涼氣從足底蔓延到額頭,遍體生寒。 見她神情凝滯,瓊枝疑問:“怎么了?” “這、這料子……”好熟悉。 娜仁按住自己狂跳的心口,此時一切的一切都說得通了。 太福晉與清梨的奇怪,康熙對清梨的態(tài)度,清梨的決絕悲壯。 這料子在日頭隱有蓮花暗紋浮動,在殿內(nèi)卻看不出什么來,正如太福晉交給她的那個荷包。 那日日頭底下,娜仁瞄了一眼,素凈的料子上蓮花紋隱現(xiàn),又都是久經(jīng)歲月磨礪,原本凈白的顏色上染上幾分黃,叫她手輕顫,牙齒仿佛都在打架。 瓊枝連聲喚她:“娘娘?娘娘?” “天地會……”娜仁喃喃來回念著這幾個字,好一會,猛地抹了把臉,渾身xiele力氣,倒在搖椅上,苦笑道:“天命弄人啊……這東西,燒了吧。” 瓊枝默然半晌,低聲應(yīng)了。 摸到其中的關(guān)竅,娜仁卻感到十分的迷茫。 從前什么都不知道,尚可謀劃著打算打算。 如今大概知道了些,只覺得眼前黑蒙蒙地一片,既為清梨揪心,又感到無力。 這樣的事情,要如何處置,只能看康熙心中對清梨有多少情誼了。 太福晉生前交代她等清梨有孕再把荷包給清梨,多少是盼著能仗著這孩子保清梨一命,所以當(dāng)日那幾萬兩銀子給清梨結(jié)善緣。太皇太后的話,她那日聽著不明不白的,今兒卻全明白了。 而把荷包給清梨,是叫她自己抉擇。 是由她親自抖出來,保住一條命,余生慘淡卻能平安;還是懷揣著僥幸,等著哪日被人翻出來,或能勉強(qiáng)瞞過一生,但心中煎熬。 太福晉生前只念叨過一次‘清梨像我’,彼時復(fù)雜的神情叫娜仁終身難忘,而今,她終于能品味出其中的滋味。 那樣的煎熬,太福晉懷揣著過了幾十年,如今,輪到清梨了,就要看她如何選。 當(dāng)下的形式,清梨顯然是選了太福晉給她留下的第一條路。 那么,太福晉生前那幾萬兩銀子,就可以有了用武之地了。 想得越明白,娜仁心跳得越快,靠著搖椅的椅背,半晌沒回過神來。 未幾日,沒等娜仁想出個主意來,王佳氏暴病而亡了。 這位新封的敬嬪娘娘沒過幾天好日子,甚至沒享受過幾日敬嬪的尊榮,一卷草席出了宮,康熙以起‘暴病不吉,恐傳旁人’,連尸首都沒留下,一把火了灰,灑在京郊亂葬崗上了。 而史書中,卻連半點(diǎn)筆墨都沒留下。 王佳氏暴亡得急,外人半點(diǎn)沒聽見風(fēng)聲,又緊鑼密鼓地出了宮,連喪事都沒辦一辦。 此時,便是個傻子,也知道這里頭有蹊蹺了。 佛拉娜最是個敏感細(xì)膩不過的性子,心里著急,這日問娜仁:“你實(shí)話與我說,清梨幽禁與王佳氏的死,這里頭到底有什么關(guān)系?清梨她……她究竟有妨無妨?我問皇上,皇上卻半個字不愿與我透露,我也不敢再提了?!?/br> “這里頭,也不能說沒有關(guān)系。”娜仁神情復(fù)雜,“只能說,比起王佳氏,清梨是好命了?!?/br> 有些事情,說多了,叫佛拉娜知道反而不好。 清梨的結(jié)果來得說早也早,說晚也晚。 是過了一個月左右,啟祥宮忽地傳出了安嬪小產(chǎn)的消息,乾清宮的一個小太監(jiān)來叫娜仁,說是康熙的吩咐,允娜仁去看看清梨。 到了啟祥宮門前,卻與匆匆趕來的皇后碰上,二人對視一眼,均是面色凝重。 一宮的宮人均是屏聲息氣以待,娜仁卻見尋春與石嬤嬤在階下站著,庭前幾口大箱子,梁九功低眉順眼地侯在廊下,見二人來了,便道:“且稍等等吧。” 又過一時,康熙自正殿緩步走出,面色凝重,眼角帶著淚痕,倒是難得。 “阿姐……與她告別吧?!笨滴趼曇魡∪?,低聲道:“此后宮中,再沒有安嬪李氏這個人了?!?/br> 娜仁打看到那些箱子,就猛地放下心,聽了康熙的話,忙抬步入內(nèi)。 卻見清梨一身素衣站在暖閣落地罩垂著的紗帳下,水紅的顏色不如往日鮮艷,仿佛蒙上了一層塵埃,清梨眼圈微紅,眉眼彎彎地一笑時,卻仿佛與當(dāng)年并無什么差別。 “你們猜到了吧?”清梨笑著,輕嘆了口氣,臉上是仿佛解脫一般的輕松,“我要出宮啦!余生幽禁南苑,世上再沒有李清梨這個人了。不過有尋春與石嬤嬤陪伴我,想來不會十分孤單。只是獨(dú)獨(dú)留著你們兩個在宮里,好對不起你么。” 說著,她眼中再度浮現(xiàn)水光,娜仁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手,竟是松了一大口氣的模樣,“南苑好,南苑離得近,日后我可以去看你?!?/br> “是吧,我也是這樣想的。”清梨笑眼盈盈地,卻只叫看客心里發(fā)酸。 清梨只收拾了部分細(xì)軟,余下多半東西告訴娜仁要留給皎皎,這是她大半生的梯己,娜仁不好意思替皎皎收下,清梨只好道:“我說給皎皎就是給皎皎了,我這出宮也不好一次帶出許多去。沒準(zhǔn)日后日子難過,我還要靠你們的接濟(jì)呢?!?/br> 第66章 送走了清梨,娜仁一邊為小姐妹保住一條命而欣喜雀躍,一邊為大家以后便少相見而悲從心生,最后哭得稀里嘩啦,眼淚浸濕了兩條帕子,皇后一開始還勸上兩句,見毫無用處,索性就不勸了,坐在旁邊安靜等著。 “你、你就不傷心嗎?”娜仁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哭哭啼啼地道:“以后宮里就咱們兩個人了,多寂寞啊……” 皇后看著她,似乎輕嘆了一聲,道:“你不止有我們,還有老祖宗、太后、皇上、皎皎、榮嬪他們許多許多人。咱們?nèi)齻€性情相投,才會時常一處解悶,但闔宮中你交好的人不少,即使少了我們,你也不會寂寞?!?/br> 她拍了拍娜仁的肩,聲音低低沉沉的,“世間之事周而復(fù)始,有聚有散。如今只是小散,而非大散。清梨一人去,你便傷心成這樣,若是日后,我也去了,你該如何呢?” “你、你說什么?”娜仁抽抽噎噎地抬起頭看著她,水杏般的眼中盈滿了驚訝,“你終于打算告訴我了?” 皇后輕笑一聲,“你果然猜到了。本來也遲早有告訴你的一天,不過或早或晚,如今借著清梨這事的由頭,我就先告訴你知道吧。我與皇上說好了,我做他一年皇后,安撫鑲黃旗,使得上三旗齊心對敵。等到三藩戰(zhàn)局平穩(wěn),他許我至清凈地方去。如今戰(zhàn)局已然有了平穩(wěn)的清閑,我想,離我離去的那一日不遠(yuǎn)了。我本還在為出宮后的去處糾結(jié),如今想來,不妨在南苑辟一處靜室,那片竹林,我便極看好。如此,皇上也可以放心,我還可三五不時出去云游一番,也不算拘束。” 她這話在宮中算是驚悚了,娜仁卻聽得很淡定,仿佛不是什么驚人之語,只低頭默默半晌,道:“皇上一貫是心軟之人……我還要賀你自由。只是你與清梨一處熱鬧去了,倒留我一個孤鬼在宮里?!?/br> 皇后彎彎唇角,她似乎生來便是如朗月般的人物,眉目清清朗朗,笑起來也不叫人覺得有十分的歡喜,只如傲雪青松、翠竹竿竿。她聲音難得放得柔緩,道:“你總可以去看我們,南苑又不算遠(yuǎn)。” 總算這個止了悲聲,皇后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剛要說什么,外頭忽然響起震天的啼哭聲,聲線十分熟悉,就是早上才從這宮里出去上學(xué)的皎皎。 皇后聽了聲音,只覺得眼前一黑,看看剛收了眼淚珠子的這個,卻見她側(cè)過頭去扭著身子擺弄手帕子,仿佛無知無覺。 好,真是個好人。 皇后強(qiáng)扯了扯嘴角,深吸一口氣,站起來走出正殿,看起來到仍是從容不迫,只是腳下的步伐略急促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