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瑭拍拍她的背，等她這口氣順了，才動手給自己也盛了碗湯。

    陳母見他不再有動作，起身夾走了另一只雞腿。

    這家菜上得很快，不到二十分鐘五個菜就齊了，一頓飯陳母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繼子女不管他，生活如何艱難的話，還問了孟惜安的家境，被陳瑭模糊著敷衍了過去。

    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陳瑭拿出準備好的銀行卡放到她面前的桌上。

    陳母在衣服上蹭了蹭手，“這是……”

    陳瑭微笑：“是我特意為你開的卡?！?/br>
    一抹喜色從陳母面上浮過，她拿起那張卡看了兩遍，又放了回去，推辭道：“你這是干什么，上次不是才給我了一筆錢嗎？我就是想跟你過個元旦，你又給我錢，是把媽當(dāng)什么人了……”

    “你拿著吧?！标愯┌芽ㄍ砬坝滞屏送?，語氣溫和：“從今往后每個月我都會往這張卡里打兩千塊錢，一月份的已經(jīng)在里面了，請算著點花?！?/br>
    上一刻還喜氣洋洋的陳母瞬間變了臉色，“你這是什么意思？”

    陳瑭輕描淡寫：“沒什么意思，就是每個月都給你兩千當(dāng)做生活費，多的一分都沒有?！?/br>
    砰！

    陳母失控拍桌，氣急敗壞之下露出了本來面目。

    “那我要是生病了，你也就給我兩千塊錢？！那我拿什么治?。?！”

    “如果真的不幸生病了，那……”陳瑭笑起來，“就當(dāng)你兒子二十二年前就死了吧，這都是命?！?/br>
    “你、你怨我是吧？！”陳母氣得都結(jié)巴了，一雙眼睛瞪得通紅，瘦削的面部繃緊，露出幾分刻薄的模樣來。

    “你憑什么怨我？！都是因為你，我的人生全毀了！全都被你毀了！”

    她歇斯底里地嚎啕大哭起來。

    “你有沒有良心啊，我生你的時候難產(chǎn)，經(jīng)歷了多少痛多少苦啊，你就這么對我……”

    “要是沒有我，能有你的活路嗎，你就這么對你的親媽……”

    “我這是倒了什么霉啊，生出這種豬狗不如的東西……”

    孟惜安看這兒這一幕，無聲握緊了拳頭。

    陳瑭的神情沒有任何波瀾，仿佛正在被譴責(zé)被痛罵的另有其人，淡淡道：“我毀了你的人生？嫁給那個人渣是你自己的選擇，把我生下來還是你的選擇，拋棄我還是你的選擇，你自己每次都選錯了，現(xiàn)在說是我毀了你的人生是不是太可笑了？”

    “就是你這個討債鬼！”陳母伸出手指指著他，臉上是強烈的恨意，“要是沒有你，我早就和那個死人離婚了，怎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我選錯？我還不是都為了你！”

    好委屈，委屈得陳瑭差點忍不住為她鼓掌。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資格為人父母。

    “你就說你要不要吧。”陳瑭也不想對她說什么難聽的話，“你不要也行，去告我，我服從法院的判決。不過有你棄養(yǎng)的前情，你又有從小帶大的繼子女，能得多少贍養(yǎng)費尚未可知呢……”

    陳母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我可是你親生母親，我就不信法院會這么沒天理！”

    陳瑭慢條斯理拿回銀行卡，“那行，那我等法院的通知，什么時候判，判多少，我就什么時候給，也給多少。不過我勸你再想想，我畢竟是那個人渣的兒子，好像沒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出來的。”

    一股悲哀涌上心頭，孟惜安垂下眼眸，極力壓住自己出聲的沖動。

    陳瑭還在繼續(xù)：“你放心，我不會打你的，打人太累了。只是你如果讓我不高興，和那人渣一樣喝酒賭博還是可以解解悶的，你說我要是賭輸了，賠光了，那些人從我這里要不到錢，會不會去找你？”

    陳母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你，你瘋了嗎？！”

    “我隨時都能瘋。”陳瑭面上不帶一點玩笑，“你拋棄我的時候，是不是打算就當(dāng)我死了？既然如此，接著當(dāng)我死了不好嗎？非要過二十二年那種生不如死的生活？”

    “我數(shù)三下，你自己決定?！?/br>
    “三?！?/br>
    陳母死死盯著他，臉上的淚痕已經(jīng)干了。

    “二?！?/br>
    她的內(nèi)心不斷地計較著得失。

    “一。”

    “卡給我！”她起身撲了過來，兇狠地搶走了銀行卡，還抖著手威脅道：“兩千就兩千，你要是不按時給我錢，那我就和你同歸……”

    一只手大力揪住她的衣領(lǐng)，縮緊的領(lǐng)口勒住她的脖子，強行提起她的身體。

    陳瑭垂著眼瞼，眼睛里沒一點兒亮光，“同歸什么？”

    他那駭人的神情瞬間將陳母拉回到二十多年的噩夢里，粗鄙的謾罵，扔得到處都是的酒瓶，隨時可能落下的拳頭……

    她腿一軟，混亂地低語著：“你是他的種，你和他一模一樣，你們都是人渣……”

    她緊緊攥著那張銀行卡，跌跌撞撞出門。

    “你女朋友也會是我這個下場，你的孩子以后也是這個下場，你也會不得好死……”

    她的詛咒惡毒至極，沒有一點兒血脈相連的母子溫情。

    陳瑭之于她是晚年的依靠，也是揮之不去的噩夢，是發(fā)泄怨氣的途徑，也是無能狂怒的不甘。

    唯獨不是讓她心疼，讓她后悔的兒子。

    既可悲，又可恨。

    陳瑭靜靜地坐在椅子上，這一場押注了共同生活那七年的賭局，他還是輸了。

    如同少年時期他無數(shù)次想只要mama來看看他，哪怕看他一眼，他都原諒她一樣，這一次他想只要她平靜地拿了銀行卡，哪怕她不說一個感謝的字，日后她真的遇到困難，他也絕不會袖手旁觀……

    結(jié)果還是這樣。

    說到底，他其實也沒資格嘲笑孟惜安。

    一陣淡雅的香氣撲過來，他微微側(cè)過臉，被一個柔軟的懷抱擁住了。

    “沒關(guān)系的，你已經(jīng)做到最好了?！?/br>
    溫?zé)岬氖州p輕撫摸著他的后背，讓他靠在溫暖的胸口，清晰地聽到她有力的心跳。

    “無論是從前還是現(xiàn)在，你都已經(jīng)做到最好了。”

    陳瑭笑了，緊緊抱住她的腰，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孟惜安在自己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主動伸向什么，卻在陳瑭難過的時候張開了雙臂。

    這就足夠了。

    第62章 [最新] 元旦   正文完結(jié)

    結(jié)賬離開的時候, 守在柜臺前的老板娘看向他們的眼神中既有好奇，又有打量。

    孟惜安和陳瑭只管付錢，一個眼神都沒給她。

    走出飯店, 遠處碩大的鐘表映入眼簾——一點整。

    街上行人來來往往, 像這浩大天地間渺小至極的螞蟻，成群結(jié)隊奔往既定的方向。

    陳瑭瞇眼看了看熱鬧的人群, 突發(fā)奇想：“距離跨年還有那么長時間, 我陪你逛街吧。”

    每一個節(jié)假日都是消費主義者的狂歡, 說起來兩人在一起也有一段時間了, 卻好像一次正經(jīng)約會都還沒有呢。

    “順便……”他笑起來, 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像每一個普通的男朋友那樣，送你新年禮物?！?/br>
    孟惜安被他的笑容感染, 不太自然地抿著唇也笑了下，過了一會兒道：“普通的男朋友應(yīng)該不會直接帶著女朋友去挑新年禮物?！?/br>
    陳瑭扣住她的手指, 晃了晃兩人緊貼的雙手，“那可真是抱歉了, 我就勉為其難當(dāng)一個獨一無二的男朋友吧?！?/br>
    真會順桿爬。

    孟惜安輕笑：“看在過節(jié)的份上, 勉為其難答應(yīng)你了。”

    陳瑭拉著人大步向前, 聲音輕快飛揚。

    “那就走吧，我獨一無二的女朋友~”

    當(dāng)被帶到珠寶店門口，孟惜安才反應(yīng)過來，陳瑭剛才是在睜眼說瞎話，他分明是有備而來。

    這家珠寶店也算是老字號了，店面排場極大，柜臺中的金玉琳瑯耀眼，價值不菲。

    一推開門, 店員便熱情地迎了上來，“兩位想看些……啊，陳先生?！?/br>
    店員認出了陳瑭，接著火速把目光移至孟惜安身上，絲毫不掩自己的驚訝：“您未婚妻真的好漂亮！”

    孟惜安：“……”

    她無言看向陳瑭，后者咳了一聲，摸摸鼻子道：“幫我把東西拿出來吧?！?/br>
    “好好好！”店員眉開眼笑，轉(zhuǎn)身將收起來的一個絨盒拿到柜面上來，“抱歉，工期預(yù)估錯誤推后了兩天，給二位造成了不好的體驗?！?/br>
    說著她將盒子打開，露出里頭那對小巧的耳釘。

    款式極其普通毫無設(shè)計感，只用了最簡潔不過的托底，看點全在鑲嵌在中央的紅寶石。

    寶石不大，約莫只有零點四克拉，可晶體純凈紅得明媚，卻是極耐看的。

    孟惜安這輩子從沒吃過物質(zhì)的苦，什么好東西都見過，久而久之價值反而是其次，眼緣比單純的一個數(shù)字重要多了。

    就像眼前的這副耳釘，前所未有的合她眼緣。

    陳瑭第一次正兒八經(jīng)送人禮物，即便裝得駕輕就熟毫無波動，真看到孟惜安神色變化時，也無法做到毫無波瀾。

    這份禮物其實在剛在一起的時候就在準備了，石頭是他托朋友找的，圖紙是他自己畫的，沒想到會拖到現(xiàn)在。

    他看著孟惜安明亮的雙眸，偷偷松了一口氣。

    “我……給你戴上吧。”

    孟惜安快速看了他一眼，輕輕應(yīng)了一聲。

    垂在身側(cè)的手無意識往袖子里縮了幾分，略略有些羞赧，也有些緊張。

    她今天沒有戴首飾，又因為頭發(fā)挽起，兩只小巧白皙的耳朵就這么暴露在空氣中，陳瑭拈著耳釘靠近的時候，開槍都沒遲疑過的手指微不可見地顫抖起來。

    他幾乎是屏著呼吸，將耳釘給她戴上了。

    她的皮膚本就極白，這耳釘又紅得格外明艷，宛如雪中一點紅，既冷又熱，讓人忍不住碰一碰，想知道到底會是什么樣的溫度。。

    陳瑭這么想，也這么做了。

    他的唇落在柔軟的耳垂上，一觸即離后在她耳邊呢喃：“不冷不熱么……”